“林工， 给。”带着保障组进来的陆良也是一脸汗水， 手里拿着一瓶调配的盐糖水，递向林巧枝。</p>

112厂的工人身体在磨练中已经能克服这样温度，倒是还能坚持，但林巧枝却很不习惯，她热得整个人汗水直往下掉。</p>

红旗厂的车间也热， 江城的夏天也热，但那都是自然堆积的热，远没有这种整个车间都布满加热炉的高温，空气里都是扭曲的热浪。</p>

林巧枝舔了舔嘴唇， 眼睛紧紧盯着加热炉测试段，顺手接过盐糖水， 小口小口喝着补充水分。</p>

陆良看着她这有些吃不消的样子， 生怕她受不了，身体撂挑子了，关切道：“林工太辛苦了，唉，也是我们这里条件有限，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缓一缓？我们厂周工、齐工也能顶一会儿， 做好记录回来看也行。”</p>

“不了。这让别人看着，我也不放心。”林巧枝倒也没觉得太辛苦， 她要是怕吃苦的话，就不会选择走这条路，不会主动来112厂了，分了房子还干什么，舒舒服服的享福就好了？</p>

可她的祖国还弱小啊。</p>

她也实在不放心别人，尽管测试方案她做得很有操作性和说服力，但她心里知道，能通过测试方案成功找出问题的可能性，大概只有50%</p>

很看运气。</p>

看各工位的工人，够不够敏锐心细。</p>

看她织出的这张网，能不能刚好捕到鱼。</p>

但她却不一样，她知道正常的步进梁式加热炉运转，应该是什么样子，知道液压系统正常蓄压的嗡鸣，知道燃烧器风门应该如何正常工作……</p>

她有天然的优势，比别人有更大的几率发现问题。</p>

“各工位注意，”林巧枝攥着铁皮喇叭喊，声音穿透车间的轰鸣，“把步进梁的升降速度提到0.3米/分钟，准备第六次测试，注意按要求观察记录加热炉状态。”</p>

车间三十六个检测点，先后高高竖起红旗。</p>

林巧枝目光全部扫过一遍，又仔细去听整个加热炉的声音。</p>

脑海里不断思考着加热炉正在运转的每个部件。</p>

注意力长时间高度集中，让她脑子里有些发沉，齿轮规律啮合的声音，在太阳穴上敲出一突一突地钝痛。</p>

很难。</p>

各种声音汇聚到她的脑海里。</p>

电机的、液压站的、齿轮啮合的、燃烧器燃烧的，加热炉的配套仪表的……</p>

林巧枝全神贯注地思考，倚着身后粗粝的墙，手无意识去按太阳穴。</p>

到底会是哪里出问题了呢？</p>

眼看钢胚运到位，她抬起铁皮喇叭，要求道：“步进梁暂停前进，保持当前位置3分钟…… 让钢坯温度场均匀化。”</p>

就暂停这么一瞬，耳朵捕捉到一道熟悉的嗡嗡声音。</p>

可能是闷热到脑子实在难受，之前好像很正常的声音，好像一下被放大了许多倍。</p>

电机的声音。</p>

林巧枝瞳孔微微一缩，来不及再过多思考，马上直起身来，肃声要求道：“各工位注意，记录一分钟内进行的所有操作！”</p>

这一道声音，打破了车间里有条不紊的沉闷。</p>

有那么一瞬间的骚动。</p>

很快又有秩序地安静下来，三十六个测试点上，只有边擦汗边在奋笔疾书的身影。</p>

已经重复修理、替换电机十几次的维修组满身是机油和热汗，衣服都变成灰色，此刻面上疲惫中都透出振奋，抬着胳膊擦着脸上的汗，迈步过来。</p>

在三十六个测试点上做巡回检查的齐工，也是听到声音，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放下温度测试仪，下意识想转头回来，脚都已经迈出来，又赶紧克制住，转头忙督促大家写操作记录，“都写仔细点，就算刚刚拧了一下螺丝都写上去。”</p>

“小王，你刚刚操作，步进梁的水平位移是不是二次补偿量加了2毫米？记得写上。”</p>

……</p>

林工应该是有突破口了，意识到这一点，所有人一时间都精神起来。</p>

数个班组长和技术工人都从车间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往林巧枝站的地方。</p>

“林工有什么发现？”</p>

“是刚刚暂停移动导致的吗？”</p>

“林工。”</p>

……</p>

林巧枝来不及说话，她紧紧闭住眼睛，努力去回忆脑子里一闪而逝的想法。</p>

见此，急切的声音退潮般消去，很快安静下来。</p>

112厂一众人也不奇怪，很多时候，想法都是突然冒出来，要是那一下没抓住，很快就会忘了。</p>

那就太可惜了！</p>

因此，尽管心急，想知道林巧枝到底发现了什么，但都默契地按捺情绪、安静等待着，就是不免走来走去，抓耳挠腮的进行眼神交流。</p>

还有的走远了点，压低声音交谈。</p>

“你刚刚注意到什么没有？”</p>

“没觉得有什么异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