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狼皮硝得糙了点,只能按次皮算,”粮店掌柜抖开那张灰扑扑的狼皮,挑剔地指着几处小破损,“草药嘛,石斛还行,年份浅,这些个野地丁、车前草,也就晒得干,品相普通。-g/g~d\b?o,o?k¨.!c!o*m\统共算你……”他拨拉了几下算盘,“八钱银子,加三斗糙米,两斗黍米,不能再多了。”
“成交。”苏小小声音没什么起伏,干脆利落。她没指望能卖高价,换成实在东西就行。掌柜的见她爽快,倒没再压价,招呼伙计:“给她装粮!再拿五串大钱!”
伙计麻利地量米装袋,沉甸甸的粮食口袋搬上了骡车——那辆破车架进城前就让她低价处理给了收破烂的,现在换了个结实许多、带着半截车棚的新车架。苏小小清点完铜钱,揣进怀里。
她牵着骡车,又去了布庄。出来时,车棚里多了三套结实耐磨的靛蓝粗布衣裤,两双厚底布鞋。最后停在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
“要二十个白面馒头,十个肉包子,十个菜包子。”苏小小指着蒸笼。
“好嘞!”伙计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好,厚厚几大包递过来,忍不住多看了这个裹着头巾、出手却大方的“小子”两眼。苏小小付了钱,把包子馒头塞进车棚深处。
她没有立刻出城,而是牵着骡车,拐进城里唯一一家还算体面的“悦来客栈”。要了间上房,关门落栓。整整两天,房门紧闭。热水一桶桶送进去,洗刷掉一路的风沙尘土和血腥气。
第三天清晨出来时,她换上了新买的靛蓝衣裤和新布鞋,旧衣服卷成一团塞在车架下,头巾依旧裹着,只露出一双清冷平静的眼睛。骡车轻快了些,载着新粮、新衣和一身清爽,驶出了县城大门。
越往南,地势开阔起来,不再是连绵的荒山。枯黄的野草甸子一望无际,偶尔点缀着几棵顽强的矮树。风依旧大,但少了戈壁的粗粝。骡车在还算平坦的土路上吱呀前行。
苏小小靠在车辕上,看似闭目养神,精神力却如同无形的涟漪,稳定地向前方铺开,覆盖着百丈开外的范围。这是她路上不断锤炼的本事。
前方,一片嘈杂混乱的气息涌入感知。人数不少,至少几十口,聚在一片背风的小土坡下,气氛低沉压抑,像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推车散乱地堆放着,破破烂烂的包袱随处可见。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尘土和一种麻木绝望的味道。&??零£点\看?\?书+ 21更±新?±最??快~^?
突然,一个异常尖锐、带着哭腔的嚎啕声穿透了那片死气沉沉,狠狠扎进苏小小的感知里。
“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饿死冻死也是死,不如一头撞死在这算了!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这声音……苏小小霍然睁开眼,眼底瞬间结冰。王氏!她那个便宜娘!他们......竟然还活着!真是有意思,七拐八折,还是遇上了。遇上了,总得炫富一番,才对得起天道安排的这个机缘吧,虐渣,呵。
精神力猛地收缩,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声音来源,将那土坡下的景象清晰地“映”入脑海。
果然是苏家村那群人!人数比上次在戈壁滩时又少了一些,稀稀拉拉,个个面黄肌瘦,比乞丐还不如。原主所谓的闺蜜,苏萍儿竟不见踪影了。
“杏花啊!我的儿!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娘这把老骨头真要交代在这鬼路上了啊!”王氏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攥着大女儿苏杏花的手腕,枯瘦的手指掐得苏杏花生疼。
苏杏花穿着一身半旧的靛蓝棉布衣裙,头发用木簪整齐地挽着,虽然也带着逃难的疲惫,但比起周围一片褴褛破败的景象,己算得上体面。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心疼,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王氏剧烈起伏的背:“娘,快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这荒山野岭的,嗓子哭劈了更难熬。”她掏出块相对干净的布帕,给王氏擦着糊了满脸的眼泪鼻涕,“如今咱们一家人团聚了,您应该高兴!"她声音温软,带着安抚的力量,却丝毫不问两个妹妹和两个侄女儿的去向。
听到这话,王氏就跟炸了一般:“杏花啊,你二妹没良心啊!天杀的!挨千刀的!黑了心肝的烂蹄子!苏小小!她怎么不死在荒郊野地里喂了狼啊!”
王氏拍着干瘦的大腿,坐在泥地上,唾沫星子横飞,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汁般的怨恨,“她吃香的喝辣的,还有骡车和粮食啊!她亲爹亲娘要饿死了她都不管啊!她还打伤大山大河啊!老天爷怎么不降个雷劈死她这个没良心的畜生!劈死她啊!”
苏杏花一只手用力按住王氏激动得乱挥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娘!娘!您消消气!快别骂了!这荒山野岭的,嗓子喊劈了更难熬!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她才知道她那个二妹竟这么有能耐。?|看?e*书×屋¢a小?!说?网;? e)§更-?.新~&最£_\快,§
“消气?我消不了!”王氏猛地甩开苏杏花的手,枯瘦的手指首首指向虚无的前方,仿佛苏小小就站在那儿,“那个孽障!她的骡子吃得膘肥体壮!她袋子里有粮!她水囊里有水!她烤着兔子自己吃!她从你爹娘跟前过去啊!眼睛都不斜一下!白眼狼!畜生!早知道生下她就该按尿盆里淹死!呜呜呜……”骂到最后,又捶胸顿足地嚎哭起来。
人群稀稀拉拉地聚在一片背风的小土坡下,比戈壁滩时更显凋零。那辆曾经重要的破推车彻底散了架,歪在一边,轱辘都不知滚去了哪里。
苏有强佝偻着蹲在石头旁,眼神麻木。苏大山拄着根粗树枝,那条断腿用破布条和树枝胡乱固定着,脸色灰败,一声不吭。苏大河靠着他坐着,脸上胡子拉碴,嘴角的淤青还没完全消退,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不远处,村长苏有福瘫坐在地上,几天之间头发白了大半,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魂。他婆娘靠着他,眼神发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蓝布小包袱,那是她女儿苏萍儿的东西。两人都沉默着,巨大的悲痛让他们连哭嚎的力气都没了。
苏杏花的丈夫张木头,一个敦实憨厚的汉子,闷声闷气地开口劝:“娘,您骂……骂累了,歇歇吧。骂也没用……”他搓着粗糙的大手,显得有些无措。
“木头说得对!”苏杏花赶紧接话,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试图将众人从绝望和怨恨中拉出来的力量,“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得想法子活下去!找到能落脚的地方!光骂,骂不来一口吃的,骂不来一口水喝!”
她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疲惫后的庆幸,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绝望麻木的脸,“万幸啊,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我和木头跟着族里的人在前头村子歇脚时,碰巧看到点老辈人留下的模糊记号,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就壮着胆子摸进旁边那个山坳里……”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点振奋:“那山坳深处,竟藏着几窝野薯!个头不大,但顶饿!更走运的是,石头缝里还渗着一股细细的泉水!清亮亮的!我们两口子赶紧挖了些,又灌满了水囊,紧赶慢赶地就回来找大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