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眼底也掠过一丝讶异，但瞬间被更深的兴趣取代。这个男人，比她预想的更难对付，也更有趣。他没有被高官厚禄冲昏头脑，甚至对美色也保持着惊人的清醒。
“哈哈，顾中校言重了。”徐恩曾不愧是老牌特工，瞬间调整好情绪，笑容重新变得无懈可击，“徐某只是爱惜人才，不忍见明珠蒙尘，绝无离间顾中校与戴老板情谊之意。既然顾中校心意己决，徐某自然尊重。不过……”他话锋一转，身体再次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树大招风，顾中校此番立下如此泼天大功，己是众矢之的。军统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戴老板对你越是器重，有些人，恐怕越是寝食难安啊。”
他观察着顾琛的表情，继续道：“顾中校初来乍到，根基未稳。据徐某所知，南京日谍网盘根错节，尤其那个代号‘千夜’的幕后黑手，更是神秘莫测，手段狠辣诡谲。松本不过是他推出来的棋子，如今棋子被拔，‘千夜’岂会善罢甘休？顾中校肩负肃奸重任，责任重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我中统在南京经营多年，对日谍活动，尤其是这个‘千夜’，掌握了不少独家情报。若顾中校有需要，徐某愿鼎力相助，情报共享，助你一臂之力，早日肃清敌寇，保金陵安宁！”
威逼利诱不成，改为“合作”与“示警”！
徐恩曾的言辞恳切，将中统摆在了“同仇敌忾”的位置上，并抛出了极具诱惑力的“独家情报”作为诱饵。这既是对顾琛能力的试探，也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只要顾琛表现出对“千夜”情报的渴求，便落入了他的节奏，后续便能顺理成章地提出更深入的“合作”条件，甚至以此为把柄，逐步将顾琛拉入中统的阵营。
顾琛心中冷笑更甚。徐恩曾的伎俩，在他眼中如同透明。他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凝重和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仿佛被“千夜”这个名字和“独家情报”所触动。
“千夜……”顾琛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抬眼看向徐恩曾，眼神锐利，“此人确是心腹大患。徐副局长所言的情报共享……”
他故意停顿，留下意味深长的空白。徐恩曾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接口道：“顾中校放心！为表诚意，徐某可以先提供一条关键线索。”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重大机密的郑重，“据我们安插在日商会的内线密报，‘千夜’近期极可能通过一个代号‘夜莺’的联络人，在南京城西的‘百乐门’舞厅，与一名深潜多年的高级内线接头！时间，很可能就在明晚！”
百乐门？顾琛心中微动。那是南京城有名的销金窟，背景复杂，鱼龙混杂，确实是传递情报的绝佳掩护场所。徐恩曾抛出这个地点，真假难辨，但确实是一个极具价值的切入点。
“哦？百乐门？”顾琛眉头微蹙，似乎在快速分析这条情报的价值，“消息可靠？”
“七成把握！”徐恩曾斩钉截铁，“这是我们花费巨大代价才获取的。顾中校若想抓大鱼，明晚百乐门，或许是个机会。”他话锋一转，笑容带上几分暧昧，“当然，那种地方，顾中校独自前往未免引人注目。如烟对百乐门颇为熟悉，对情报分析也颇有心得，不如让她明晚陪顾中校走一趟？一来可以掩护身份，二来也能从旁协助，甄别目标。顾中校意下如何？”他再次将柳如烟推了出来，美人相伴，情报共享，理由冠冕堂皇。
顾琛的目光再次落到柳如烟身上。柳如烟恰到好处地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白皙优雅的脖颈，脸颊飞起淡淡的红晕，带着几分羞涩，声音细若蚊呐却清晰可闻：“如烟愿听顾长官差遣。”
美人计加情报诱饵，双管齐下！徐恩曾的算盘打得叮当响。他不仅要利用顾琛的能力去打击日谍，更想通过这种“合作”，将顾琛牢牢绑上中统的战车，甚至策反他！
顾琛沉默了片刻，手指的敲击停了下来。他端起水杯，终于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也带走了眼底最后一丝犹豫。他放下杯子，脸上露出一抹似是而非、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在徐恩曾和柳如烟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柳如烟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上。
“百乐门么……听起来倒是个有趣的地方。”顾琛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纨绔子弟对风月场所的兴致，“既然徐副局长如此盛情，柳小姐又‘专业’对口，那顾某……就却之不恭了？”他刻意在“专业”二字上微微加重，目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侵略性扫过柳如烟玲珑的身段。
柳如烟心头一跳，顾琛这眼神和语气，与刚才的沉稳冷静判若两人，倒真像个被美色吸引的年轻军官了。她面上娇羞更甚，心中却冷笑：果然，男人本色，终究逃不过这一关。徐恩曾更是心中大定，笑容满面：“好！顾中校爽快！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明晚八点，百乐门，如烟会在门口恭候顾中校大驾！具体细节，你们到时再详谈。”他站起身，仿佛了却一桩心事，“徐某还有公务，就不多叨扰了。预祝顾中校明晚旗开得胜，再立新功！”
送走徐恩曾和一步三回头、眼波脉脉的柳如烟，顾琛关上办公室的门，脸上那丝玩世不恭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冽和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徐恩曾的黑色轿车载着那朵艳丽的“罂粟花”驶离军统大院，眼中寒光闪烁。
挖墙脚？送美人？共享情报？
好得很！
正愁没有一把快刀，去搅浑南京日谍网这潭深水。徐恩曾，多谢你递刀！
顾琛转身，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内部专线电话，拨通了那个首达顶层的号码。
“接戴老板办公室。”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戴笠沉稳的声音：“顾琛？”
“局座，”顾琛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绝对的忠诚与一丝冰冷的算计，“中统徐恩曾副局长刚刚来过，试图以情报分析处副处长之位及美人计拉拢卑职，并透露了一条关于日谍‘千夜’的重要线索——明晚，‘千夜’可能派代号‘夜莺’的联络人在百乐门舞厅，与一名高级内线接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戴笠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你怎么回应的？”
“卑职假意应允赴约，麻痹对方，并伺机接触中统所谓‘独家情报’。”顾琛语速平稳，“徐恩曾此举，名为合作共享，实为借刀杀人，更欲借机渗透拉拢。卑职认为，此乃一石二鸟之机。其一，可借中统抛出的诱饵，反向追查‘夜莺’及‘千夜’线索，真伪皆可利用；其二，可趁机摸清中统在南京日谍情报上的底牌，甚至……反制其渗透企图！”
“好！”戴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激赏与冰冷的杀伐决断，“将计就计，反客为主！顾琛，放手去做！百乐门鱼龙混杂，我会让陈秋白带一支精锐便衣，暗中布控，听你调遣！记住，无论是‘夜莺’，还是中统伸过来的爪子，只要敢动，就给我剁干净！我要看看，徐恩曾这只老狐狸，这次能吐出多少真东西！”
“是！卑职明白！”顾琛立正，即使隔着电话线，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挂断电话，他走到桌前，目光落在那张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南京地图上，手指精准地按在了城西“百乐门”的位置。
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刀锋。
明晚的百乐门，注定不会只有醉人的音乐和曼妙的舞姿。
那里，将是另一场没有硝烟却更加致命的战场。而猎物与猎人的角色，从一开始，就己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