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缓缓抬起手,手指拂过那张带着不祥气息的密码本残页。粗糙的纸面摩擦着指腹。他的目光越过灰烬,投向山坳外那片被灰白死寂笼罩的莽莽群山,投向双桥镇的方向。那里,坂田的怒火,必然正在酝酿着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撕掉旧的账簿,是为了翻开新章。
但这新章的序页……
却写满了断刀、失聪、哑巴电台,还有……深不见底的凶险。
突然!
一阵极其轻微、却如同钢针般刺破死寂的脚步声,从营地入口警戒哨的方向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急促!
所有人瞬间警觉!手不约而同地按向了腰间的武器!
刀疤排长如同受惊的猎豹,猛地起身,压低声音喝问:“谁?!”
一个担任警戒哨的新兵,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队……队长!排长!班长!外面……外面来了个人!”
“什么人?鬼子?”刀疤排长眼神一厉,瞬间拔出了驳壳枪!
“不……不像!”哨兵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就……就一个人!没带枪!举着双手!说是……说是从双桥镇逃出来的!有……有天大的情报!要见陈队长!他说……他说他叫……叫河野!”
河野?!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陈锋、老班长、刀疤排长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坂田那个被勒令切腹谢罪的通讯官?!
那个丢失了密码本的倒霉蛋?!
他……没死?!
还……逃出来了?!
来找他们?!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所有人!这太诡异!太不合常理!是陷阱?是坂田的毒计?还是……
陈锋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死死盯着哨兵惊恐的脸:“人在哪?带过来!搜身!捆结实了!”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片刻之后。
两个战士押着一个被反绑双手、浑身湿透、沾满泥污和草屑的人影,踉跄着来到篝火余烬旁。
那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的日军尉官呢子军装(肩章和领章已被撕掉),头发凌乱,脸上布满擦伤和淤青,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但他的眼睛,却在昏黄的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那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求生渴望!
他看到陈锋,如同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急切声音,身体拼命地想要往前挣。
陈锋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微弱的余烬光芒中投下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他走到那人面前,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地扫视着对方狼狈不堪的脸和那双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
他伸出手,缓缓扯掉了塞在对方嘴里的破布。
“河野……少尉?”陈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
“哈依……不……是!是!”河野如同濒死的鱼般大口喘着气,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浓重的日语口音,“陈……陈队长!救救我!救救我!”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锋,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恐惧和哀求,“坂田……坂田要杀我!他要我切腹!我……我偷听到了!他……他要动用‘樱’!就在三天后!用‘樱’……把整个茅山……变成死地!鸡犬不留!他要……要彻底抹掉‘火种’!抹掉一切痕迹!”
“樱?”
这个陌生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锋、老班长、刀疤排长的耳膜!瞬间刺穿了他们的心脏!
一股混杂着巨大寒意和极度不祥预感的电流,沿着三人的脊椎骨一路炸开!整个山坳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连篝火余烬那微弱的噼啪声,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