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老班长成了!”刀疤排长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如同活物,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果然!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混乱、带着气急败坏意味的脚步声和日语咆哮声,由远及近,从野狼沟方向沿着山路狂奔而来!正是那支被赵猛引出来、又被老鹰崖爆炸惊得魂飞魄散的“清道夫”残兵!他们丢掉了部分沉重的装备,队形散乱,如同丧家之犬,拼命想赶回双桥镇报信或者说……逃命!
“给老子打!”刀疤排长炸雷般的怒吼猛地炸响!
“打!”
“宰了这帮狗日的毒牙!”
刹那间!
“哒哒哒——!”
“砰!砰!砰!”
“轰!轰!”
隘口两侧如同火山爆发!无数条火舌喷吐而出!步枪精准的点射!轻机枪狂暴的扫射!手榴弹愤怒的爆炸!汇成一片毁灭的铁雨!狠狠泼向隘口下方那支毫无防备、队形混乱的“清道夫”残兵!
死亡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狂暴!
“八嘎!有埋伏!”
“隐蔽!快隐蔽!”
凄厉的日语惨嚎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土黄色的身影如同被割倒的麦子,在狭窄的路面上成片倒下!血雾一团团爆开!残肢断臂四处飞溅!鬼子特种兵精良的训练和装备,在突如其来的伏击和狭窄的地形限制下,完全无法发挥!
“杀下去!撕碎他们!”刀疤排长眼中凶光毕露,第一个挺着刺刀从山坡上猛冲下去!如同扑入羊群的猛虎!
“杀啊——!”
战士们怒吼着,如同决堤的洪水,挺着雪亮的刺刀,带着积郁了太久的仇恨和目睹断头坳惨剧的暴怒,扑向残余的鬼子特种兵!刺刀捅穿防弹衣的闷响!枪托砸碎骨头的咔嚓声!垂死鬼子的绝望哀嚎!在狭窄的隘口疯狂交织!
那个曾经在黑虎峪被陈锋用滚烫弹壳唤醒、在断头坳侥幸逃过毒气、又在刘家集搬运粮食的年轻后生李长顺,此刻也红着眼睛,挺着刺刀冲在队伍中!复仇的怒火烧尽了恐惧,动作虽然依旧带着新兵的笨拙,却有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他死死咬住一个腿部受伤、试图顽抗的鬼子特种兵,两人在泥泞中翻滚扭打!
真正的屠杀!只为血债血偿!只为告慰那些在毒雾中烂肺穿肠的亡魂!
战斗结束得很快。当最后一声垂死的哀嚎在隘口沉寂,枪声停歇时,土路上只剩下横七竖八的鬼子尸体和弥漫的硝烟血腥。刀疤排长看着满地穿着特殊迷彩、装备精良的尸体,脸上那道疤因为狞笑而扭曲。他狠狠踢了一脚脚边一具鬼子军官的尸体,对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清道夫?呸!老子送你们去给阎王爷清茅坑!”
“撤!动作快!”刀疤排长没有丝毫恋战,果断下令。战士们迅速打扫战场,捡起鬼子精良的冲锋枪、弹药、防弹衣,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茫茫的黑暗山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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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营地(已再次迁移至更深的山坳),简陋的救护所。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草药苦涩味、烧酒味,还有一种皮肉烧灼后的焦糊味。松明火把的光芒在油布棚上投下摇晃的、如同鬼魅的光影,映照着几张痛苦扭曲的脸庞。
林婉清跪在一片狼藉的担架旁。她的双手沾满了粘稠的鲜血和滑腻的组织液,正在微微颤抖。眼前,是赵猛那条血肉模糊的大腿。子弹从他的大腿外侧贯穿,留下一个狰狞的、边缘翻卷的创口,肌肉和血管清晰可见,鲜血如同泉涌,不断浸透身下临时垫着的破布。赵猛脸色惨白如纸,牙关紧咬,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却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贯穿伤……没伤到大动脉……但肌肉撕裂严重……失血太多……”林婉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烧酒浸透的粗布死死按压住创口两端试图止血,但鲜血依旧从指缝间不断渗出。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回忆着那本破旧的《战场救护手册》和极其有限的实践经验。没有手术器械,没有血浆,没有麻药……
“必须清创缝合!不然感染就完了!”旁边一个懂点战场救护的老兵焦急地低声道。
林婉清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和赵猛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沉到了谷底。清创缝合?在这种条件下?没有麻药,赵猛能撑得住那刮骨般的剧痛吗?而且,创口撕裂太大,单纯缝合恐怕……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呻吟声从旁边传来。
“医……医官……疼……疼死我了……”
是李长顺。他在“鬼见愁”隘口的白刃战中,被那个垂死挣扎的鬼子特种兵用匕首在左臂上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长长口子,皮肉翻卷,鲜血淋漓。虽然伤不致命,但剧烈的疼痛和大量失血,让这个年轻的新兵脸色惨白,浑身被冷汗浸透,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痛苦。
两个伤员!一个濒危!一个重伤!都需要立刻处理!
林婉清的目光在赵猛那不断涌血的大腿和李长顺那皮肉翻卷的胳膊之间急速扫视。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狠狠压在她的肩头!救不了所有人……这个念头再次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穿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赵猛是尖刀,是队伍的獠牙,他不能死!但李长顺的伤同样刻不容缓!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伴随着生命的流逝。
突然!
林婉清的目光死死定格在李长顺那条受伤的手臂上!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想法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没有时间犹豫了!
“按住他!”林婉清指着赵猛,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对那个懂救护的老兵命令道,“压住伤口!尽量止血!”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李长顺的担架旁!
在李长顺惊恐的目光中,林婉清一把抓起他那条受伤的手臂!她的眼神冰冷得如同手术刀,没有一丝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李长顺手臂上翻卷撕裂的皮肉边缘……用力地、粗暴地……按回了原位!让那深可见骨的创口……强行对合在了一起!
“啊——!!!”李长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猛地弹起!剧痛让他眼球瞬间充血上翻!
“按住他!”林婉清厉声嘶吼,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她不顾李长顺疯狂的挣扎和惨嚎,用沾满赵猛鲜血的手,抓起旁边针线包里最大号、最粗的缝衣针(用火烧过),穿上结实的粗麻线!然后,在松明火把摇曳的光影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针尖刺入李长顺手臂那强行对合的、剧烈颤抖的皮肉边缘!
“噗嗤!”
针尖穿透皮肉!粗砺的麻线如同锯子般摩擦着撕裂的组织!
“呃啊——!!!”李长顺的惨嚎变成了野兽般的呜咽,身体在几个战士的全力压制下依旧剧烈地痉挛抽搐!
一针!
又一针!
林婉清如同一个冷酷的缝纫工,在活人的血肉上进行着最原始、最粗暴的缝合!她的动作快得惊人,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屏蔽了李长顺那令人心碎的惨嚎和周围所有的声音!汗水顺着她的鬓角和鼻尖大颗大颗地滴落,混合着溅到脸上的血污!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掉这个相对“简单”的重伤,然后……去抢赵猛的命!
几针粗暴却有效地将李长顺手臂上那道可怕的创口强行拉拢、缝死!鲜血的涌出被暂时遏制。林婉清用烧酒布胡乱擦掉渗出的血水,然后用一大块粗布紧紧缠绕固定!
她甚至来不及看李长顺一眼,立刻转身扑回赵猛的担架旁!赵猛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脸色灰败,呼吸微弱。
“酒!最烈的烧酒!布!干净的布!快!”林婉清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从那个懂救护的老兵手中接过烧酒坛,毫不犹豫地将烈酒倾倒在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上!刺鼻的酒气混合着血腥味直冲鼻腔!她用烧酒浸透几块相对干净的粗布,然后咬着牙,开始清理赵猛大腿上那个狰狞的贯穿创口!
烧酒刺激着暴露的神经末梢和翻卷的肌肉!
“呃……”昏迷中的赵猛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闷哼!
林婉清的手稳得可怕。她强迫自己不去看赵猛痛苦抽搐的脸,不去感受那肌肉在烈酒刺激下的痉挛。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眼前那血肉模糊的创口上!清理污物,剥离坏死的组织碎片,寻找可能残留的弹片纤维……动作精准而迅速!每一次擦拭,都伴随着赵猛身体的痛苦颤抖。
清理完毕。创口边缘相对“干净”了,但撕裂太大,单纯缝合根本无法闭合,肌肉会再次崩开!
林婉清的目光扫过旁边。她看到了急救包里那卷所剩不多的、相对干净的纱布绷带。一个念头闪过。
她拿起那卷绷带,用牙齿撕开,然后……极其小心地、用绷带卷成一根结实的布绳!接着,她拿起那根最粗的缝衣针,穿上麻线。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林婉清将布绳的一端,用针线……死死地缝合固定在赵猛大腿创口内侧相对完好的肌肉筋膜上!然后,她牵引着布绳的另一端,如同外科医生做减张缝合一般,用尽全身力气,将创口两侧被子弹撕裂的巨大肌肉组织……强行向中间拉拢!同时,用最粗的麻线,将布绳的另一端……死死地缝合固定在创口外侧的皮肤和肌肉上!
她在用最原始的方法,强行闭合那巨大的肌肉撕裂!用布绳的力量,代替缝合线的张力!这无异于在活人的血肉里穿针引线,进行一场没有麻醉的野蛮手术!
剧痛让半昏迷的赵猛猛地睁开了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球因为极致的痛苦而瞬间充血!他死死咬住塞进嘴里的破布,喉咙里发出沉闷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疯狂弹跳!巨大的力量差点掀翻按住他的战士!
“按住!用力!”林婉清嘶声厉喝,额头青筋暴起!她不顾赵猛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和挣扎,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拉住那根维系着肌肉闭合的布绳,同时用针线在皮肤表面进行着粗暴却快速的缝合固定!粗砺的麻线穿透皮肉,拉扯着布绳,强行将翻卷的肌肉勒回原位!
汗水、血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林婉清的视线。她只能凭着感觉和一股近乎疯狂的意志力,完成这场在炼狱边缘的野蛮手术!
当最后一针落下,那个狰狞的贯穿创口被强行闭合,虽然丑陋得像一条巨大的蜈蚣,但汹涌的出血终于被止住了大半!林婉清用最后一点烧酒布擦拭掉血污,然后用厚厚的纱布紧紧包裹、加压包扎!
她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冰冷泥泞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双手和手臂沾满了粘稠的血污,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赵猛已经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李长顺也因剧痛和失血昏死过去。
油布棚里,只剩下松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伤员们粗重压抑的喘息。
救不了所有人……
但她刚才那野蛮而决绝的双手……
硬生生从死神手里……
又抢回了一条命。
营地的篝火被刻意压得很低,如同风中残烛,在沉沉的夜幕下摇曳着微弱的光芒。陈锋独自一人,站在营地边缘最高的一块岩石上。夜风吹动他敞开的衣襟,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夜幕的鹰隼,投向老鹰崖的方向。那里,冲天而起的烈焰已经减弱,但依旧映红了半边天空,滚滚的浓烟如同巨大的怨灵,在夜空中扭曲、升腾。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爆炸的硫磺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而致命的毒气余味。
血债,用血与火偿还。
毒瘴,被更猛烈的爆炸撕碎。
但这本账簿……
陈锋缓缓抬起手,手中紧紧攥着那张从密码本残页上撕下的、带着烧灼和血污痕迹的纸片。纸片上,那些模糊的频率标记和日期代号,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似乎隐隐透着一丝不祥的幽光。
撕掉旧的。
是为了翻开——
更致命的新章。
而新章的序曲……
已在那片燃烧着毒火与复仇烈焰的夜空中……
无声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