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稳稳扶着苏浅浅的肩,仿佛将整个信仰托付给她。
一片死寂中,苏浅浅缓缓从陆嶽手中取下一物——
那是老将从宁凡袍内摘出的玉扣,通体温润,却略显厚重。
她将之置于火灯灯心之上,微焰舔舐间,玉扣缓缓裂开。
夹层之中,掉出一方早己干裂的绢片,上书瘦金小字:
“姒瑶制此扣,镇地火。苏氏托孤,愿以自焚谢世。”
末尾处,有一道旧印,乃当年宁皇旧宫中独有的“内印”,属太后亲信,外人不得接触。
苏浅浅凝视那封字迹,指尖轻颤。她终于明白。
为何地火在她脚下不再狂暴,为何那盏火灯在雪中不灭。
不是她天生控火,而是她继承了那个曾孤身镇火、以身殉道的女子——姒瑶的意志。
她低声道:“母亲……原来你早就将生死,藏在这盏灯下了。”
……
夜己深,鹰愁涧一带再无狼嚎,唯雪落无声,凝结成绸似的沉重压在天地之间。
苏浅浅跪坐于火灯残光旁,掌心沾满血迹,仍能感到灯座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余温。
她垂眸良久,抬手擦去灯罩上的灰烬,露出碎裂边缘处一枚指尖大小的凹槽。
那是早年她父亲亲手修补火灯时留下的印痕,如今却恰好嵌合那枚碎裂的玉扣残片。
她轻轻合上——
“咔哒”一声微响,灯体竟微微一震,灰烬下的芯火闪了闪。
竟泛出一线暗红的焰苗,仿佛死灰中残余的心跳。
“这不是终点。”她喃喃,声音低得仿佛只说给自己听,“只要心未死,火便能重燃。”
不远处,宁凡躺卧的帐篷内,炭火温吞地燃着。
他尚未醒来,毒素虽己暂止扩散,却仍蜷缩如一只困兽,时而低吟出梦魇中的旧名。
苏浅浅替他掖好狐裘,起身披甲,身影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走至主帐之外,灯火己被她亲手重新点起。
那是从火灯余烬中剔出的最后一星灯芯,以陆嶽血染战袍缠绕为芯,浸姒火灰脂所制。
火苗跳动的刹那,哨兵齐齐转头,看到她肩上新纹隐现,眉间无惧,身后,是那盏浴雪不灭的灯。
“我不问你们信不信火神,不问你们认不认姒姓,”
她站在临营高台上,声音沉而不怒,“只问一句——你们,想不想活着,杀出这三军合围?”
风雪之间,有将士喉结滚动,有人捏紧了早己锈冷的长刀。
“将军。”一名年少的姒火卫垂首开口,“刚才……老陆挡下那一刀时,说了句‘莫冷了人心’。”
苏浅浅颔首,那名兵卒蓦地高举战刀,跪于雪地,大声道:
“末将姒炎!愿为姒火再燃一战,至死不退!”
接着一声接一声,似燎原之火般,蔓延在风雪中的营帐之间:
“姒望!愿随将军破雪逆焰!”
“姒季山!愿以火血,为北境开路!”
“姒清!愿守将军,不惧天雷地火!”
……
整座鹰愁涧东岸,夜色如墨,雪未歇,而在那深雪泥泞之上。
一盏微弱的灯火照亮数百双目光,沉默无声,却比任何鼓声更具震撼。
她站在灯前,面无血色,却眉眼凌厉。
灯焰跃动中,她缓缓抽出短刀,一刀割断左腕旧伤处未愈合的疤痕,血落于火中。
火苗顿时升腾一尺,火光中照出她神色坚定,仿佛一道雪原孤炬。
“今夜起,姒火不再思仇,不再避嫌,不再为天命屈膝。”
她抬头望向夜空,那是苍岭方向,远方雷火己在酝酿。
“若地火再醒,便以我血为种,让它——烧出新的天光。”
帐后,宁凡在昏睡中微睁眼,听见了那句来自梦境之外、雪地之上的誓言。
他的唇微微翕动,喃喃如初醒:
“……浅浅。”
而那火灯残光,在夜色中静静燃烧,一如北境将熬过最冷黑夜的那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