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个月,两人风平浪静,如同没发生过什么事。~x!t¨x′x-s′.~c^o,m*
但是,这日,陆摇得知一年一度的考核结果出来了,要他到科长办公室签字确认。
然后,陆摇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他的年度考核结果:不合格。
六年了。从硕士毕业考入市政府的那天起,这张表每年都会准时出现在他面前,像一道划在仕途上的休止符。
他扫过“不合格理由”栏,苏倩倩的字迹凌厉如刀:
“工作主动性不足,需多次督促方能完成任务”
“与同事沟通存在障碍,影响科室协作效率”
“对上级部署理解存在偏差,调研报告出现三次表述不严谨”
每一条都轻飘飘的,却精准地钉死了他的晋升路。
“苏科长,”陆摇把考核表推回去,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这字倒是一年比一年有进步。”
苏倩倩靠在椅背上,抱手在胸,静静地看着陆摇:“看完了?签字吧。”
陆摇拿起笔,笔尖悬在签名处。“你说,”他忽然抬头,嘴角勾起一抹淡得看不见的笑,“你什么时候高升?总在三科当科长,屈才了。”
苏倩倩不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7~8*x,s\w?.+c,o*m,”陆摇低头在表上签下名字,字迹工整板正,像打印体,“就是觉得,你要是挪了窝,我也好有机会‘进步’。你原地踏步,我也每年都上不去,那多没意思。”
这话像根软刺,扎在苏倩倩最敏感的地方。她在三科待了五年,她进来时就是一级主任科员,现在还是,五年,没有提升半级。她压住职级,是因为不想离开这里。否则,她早就晋升为调研员。
“陆摇,”她的声音冷下来,指尖点着考核表上的红叉,“你顾左右而言他,是觉得这些理由站不住脚?”
“站得住。”陆摇点头,语气诚恳得像在汇报工作,“就说‘沟通障碍’,上次你让我给省厅张处长倒茶,我没提前打听他爱喝碧螺春,结果我给他倒了浓郁的红茶,确实是我的错。还有‘表述不严谨’,你说‘加大执法力度’,我却改成‘强化服务保障’,是我政治觉悟不够。”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苏倩倩,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不过我倒是好奇,苏科长这些年……你怎么不想进步啊?”
苏倩倩轻哼:“你少管闲事!”
“我不是管闲事。我就是琢磨,你是不是在等一个机会?比如……去外地当副县长?听说邻县最近在补选班子成员。,兰¨兰*文.学_ ^追-最*新,章`节¢”陆摇又问。
苏倩倩又好奇了,邻县补选班子成员,这事她只听组织部的老同学提过一次,陆摇怎么会知道?
“这是你该操心的吗?签完字就出去,城西的信访材料下午就要。快去准备。”
陆摇没再说话,看一眼签完的字,没有错误,转身离开。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时,他听见里面传来苏倩倩骂他的声音:“榆木脑袋,不思进取!你迟早会后悔的。”
我会后悔?六年的一级科员又如何?些许风霜罢了!
陆摇哼一声,回到他的工位上。
科室里的人似乎都知道了陆摇这次考核没通过,都装作不知道,各自在忙着各自的事,只是偶尔瞥一眼陆摇的位置。
他们都知道陆摇得罪了人,上面有人压着陆摇,不给黎锦提干,那陆摇只能一辈子都是一级科员。
陆摇在电脑上操作一会,然后将之打印出来,看了一眼,没有错误,便又去找苏倩倩。
“苏科长。”陆摇推门进来,站到苏倩倩面前,递上一个文件,“请签字。”
苏倩倩抬眼,目光落在他手里的A4纸上。那是张制式表格,抬头“干部岗位调整申请表”。她原以为,刚才他敲门,以为是过来向她道歉,服软。可没想到,却是直接调离岗位,还是调到非常冷门的科室。
“调岗,理由呢?”
陆摇把申请表放在她面前,表格里“申请调往单位”一栏填着“市档案馆史料研究室”,理由写得简明扼要:“本人长期从事地方志整理工作,具备史料研究基础,申请专业对口岗位。”
苏倩倩笑了笑:“陆摇,你在三科待腻了?”
“我怕了你行不?”陆摇站在桌前,背脊挺得笔直,“这六年,我整理的县志手稿有十二本,参与编纂的《本市百年政务史》获了省档案局表彰,去档案馆更能发挥作用。”
“发挥作用?”苏倩倩突然提高了音量,伸手把申请表往他面前推了推,“我看你是想逃避!在三科都坐不住,去了档案馆就能飞上天?”她拿起笔,在“科室意见”栏重重画了个叉,“我不同意。”
陆摇的目光落在那个红叉上,像看到了过去六年里无数个相似的瞬间。他抬眼看向苏倩倩:“苏科长,你这是不同意,还是不想同意?”
“你什么意思?”苏倩倩的眉峰竖了起来。
“我没什么意思。”陆摇的声音很稳,“只是觉得,你用科室意见卡着不让走,与其说是担心我‘进步不了’,不如说是……以权挟私,故意打压。”
“以权挟私?”苏倩倩猛地站起身,“陆摇,你再说一遍!”
她指着申请表上的履历,“你自己看看,这六年你出过多少次纰漏?上次给副市长写的讲话稿里有错别字,前年的防汛总结漏报了三个乡镇的数据——就你这工作能力,我把你放出去,不是给三科丢人?”
她深吸一口气:“我是根据你的实际表现做决定,何来以权挟私?档案馆是什么地方?那是养老的冷宫,你去了才是真的毁了。”
陆摇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六年了,她永远用这种“为你好”的姿态,行着“困着你”的事。“苏科长,我有没有错,合不合格,能不能进步,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的。”
苏倩倩不会承认过去做的手脚:“申请表我留下了,研究结果就是不同意。陆摇同志,把心思收回来,好好上班,别总琢磨些有的没的。”
她挥了挥手,像赶一只碍眼的飞虫,“没事就出去吧,下午还要开科室例会。”
陆摇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转身离开。
等门关上后,苏倩倩烦躁地将申请表揉成一团,扔进了桌角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