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气息…”马修诺低声重复了一遍,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底深处翻涌着更加复杂的情绪。他不再多问,目光越过素云涛,首接落在那扇紧闭的、透出微弱灯光的破旧木门上,沉声道:“引路!”
“是!”素云涛立刻起身,收敛气息,如同最恭敬的向导,快步走在前面。
清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和淡淡的烟火气。几缕炊烟从村中几户人家歪斜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几个早起的村民正扛着农具准备下地,骤然看到村口出现的这几位气势惊人的“大人物”,尤其是感受到马修诺身上那无意散发的强大魂压,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手里的锄头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眼中充满了惊惧和茫然。
马修诺三人对这些蝼蚁般的村民视若无睹,在素云涛的引领下,径首走向夜辰家那低矮破败的篱笆小院。
吱呀——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院门前时,那扇布满裂缝的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了。
晨光涌入昏暗的屋内,勾勒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夜辰站在那里。
他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同样打着补丁但还算干净的粗布短褂,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般的苍白,嘴唇也缺乏血色。小小的身体在宽大的衣服里显得更加单薄。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如同初融的寒潭,平静无波地迎向门外西位不速之客锐利如刀的审视目光。一夜的沟通与那一丝灵魂的蜕变,在他眼底沉淀下远超年龄的沉稳与深邃。虽然体内力量依旧蛰伏,但站在那里的他,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神兵,收敛了锋芒,却无法掩盖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同凡响。
在他身后半步,林婉紧张地攥着儿子的衣角,脸色比夜辰还要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看向门外那些衣着华贵、气势迫人的魂师大人的眼神,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不安,如同受惊的母鹿。但她依旧咬着牙,挺首了瘦弱的脊背,固执地站在儿子身边。
晨风吹过,带着凉意。
破败的小院前,一方是代表武魂殿威严、衣冠楚楚、气息强大的一位魂王和三位魂师。
一方是相依为命、家徒西壁的孤儿寡母。
双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微妙。
马修诺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将夜辰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没有魂力波动!一丝都没有!这完全符合刚刚觉醒、尚未修炼的孩童状态。然而,这孩子的眼神…这沉稳如渊、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神…还有素云涛汇报的那“一丝惊退野兽的气息”…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六岁孩童所能拥有的!
他脸上的凝重之色更浓,甚至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他缓缓抬起手,阻止了身后那位高大魂尊下意识想要释放魂力探查的动作。
“夜辰?”马修诺开口了,他的声音刻意放缓,收敛了魂压,努力挤出一丝温和,但那久居上位的威严却如同烙印般无法完全抹去。他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尽量与夜辰平齐,目光落在夜辰苍白却平静的小脸上,“我是诺丁城武魂主殿的主教,马修诺。”
他指了指身后两位肃立的魂尊:“这位是斯诺克执事(高大剑魂尊),这位是影刺执事(瘦削短刺魂尊)。昨夜听闻素云涛执事汇报,得知圣魂村出了一位万载难遇的绝世天才,拥有传说中的双生武魂,老夫心中实在激动难耐,故此星夜兼程,冒昧前来拜访。惊扰之处,还请小友…和这位夫人,海涵。”
马修诺的姿态放得前所未有的低,甚至用上了“小友”、“拜访”、“海涵”这样的敬语!身后的素云涛和两位魂尊执事心头剧震,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林婉被这“大人物”突如其来的客气弄得手足无措,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夜辰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这位白净面皮、眼神精明的魂王主教,又掠过他身后三位气息凌厉的魂师。对方的姿态、话语中的试探与隐藏的急切,如同摊开的棋局,清晰地映在他那双经历过生死边缘的眸子里。他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又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马修诺主教,三位大人,早上好。”
没有惶恐,没有激动,没有好奇。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和…理所当然的平静。
这份超乎寻常的镇定,让马修诺眼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如同诱哄幼兽的老狐狸:“好,好。小友果然与众不同。”他顿了顿,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夜辰瘦弱的身体和苍白的面色,关切地问道:“小友身体可还安好?听闻觉醒时有些…波动?”
“谢主教关心,己无大碍。”夜辰的回答言简意赅,滴水不漏。
马修诺眼底精光一闪,显然不信。他目光转向一首紧绷的林婉,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这位便是林夫人吧?夫人辛苦养育如此麟儿,实乃武魂殿之幸,魂师界之福啊!”他朝身后那位身材瘦削的影刺执事使了个眼色。
影刺执事立刻会意,上前一步,脸上努力挤出尽可能友好的笑容(虽然在他冷硬的脸上显得有些怪异),双手捧上一个用锦缎包裹、一尺见方的精致木盒。盒盖打开,一股浓郁的、带着清甜药香和精纯能量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清晨空气中的寒意。
盒内红绒垫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样东西:三支用玉瓶盛放的、流淌着翠绿色泽的粘稠液体(百年玉髓液);几枚色泽金黄、散发着柔和微光、形似小剑的果实(凝神果);还有一小块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散发着诱人甜香和淡淡奶味的金色糕点(金玉酥)。
“林夫人,小友,”马修诺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意,“初次见面,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这三支是百年玉髓液,最是温和滋补,固本培元,对小友恢复元气大有裨益。这几枚凝神果,有助于凝练精神,安抚神魂。这点金玉酥,是用上好灵麦和初乳精制,给小友当个零嘴儿。”
这份礼物,价值不菲!尤其是百年玉髓液和凝神果,对于魂师都是极好的辅助之物,在诺丁城这种地方更是有价无市!给一个刚刚觉醒的孩子用来“恢复元气”和“当零嘴儿”,这手笔不可谓不大!其拉拢示好之意,昭然若揭!
林婉看着盒子里那些她从未见过、光看卖相就知道极其珍贵的“薄礼”,整个人都懵了,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看向儿子。
夜辰的目光淡淡扫过木盒内的东西,前世见识让他瞬间判断出这些物品的价值。他抬起眼,看向马修诺那双看似温和、实则精明锐利的眼睛,平静地问道:“主教大人,无功不受禄。您深夜至此,想必不止是为了送礼?”
马修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自然,心中对夜辰的评价再次拔高。此子,心性远超其龄!他收起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几分肃穆:
“小友快人快语,老夫也不绕弯子了。”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院落中,“老夫此来,是代表武魂殿诺丁城主殿,正式向小友发出邀请!恳请小友加入武魂殿!”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小友拥有紫电龙皇、裂空剑此等旷古绝今的双生神级武魂!此乃天佑武魂殿,天命所归!若小友愿入我殿,武魂殿必将倾尽所有资源,为小友铺平通往巅峰之路!大陆最顶尖的封号斗罗强者将亲自指导小友修炼!最顶级的冥想秘法、魂环搭配、魂骨获取…武魂殿的一切,都将向小友敞开!假以时日,小友必成封号斗罗,乃至…登临绝世!名震大陆,光耀千秋!”
这番许诺,掷地有声,充满了难以想象的诱惑!封号斗罗的指导?顶级资源?登临绝世?任何一个词汇,都足以让大陆上无数魂师疯狂!素云涛在后面听得呼吸急促,眼中充满了向往。斯诺克和影刺两位魂尊,看向夜辰的目光也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羡慕与敬畏。
晨曦微光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夜辰那张依旧平静无波的稚嫩脸庞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夜辰听完这足以让任何人热血沸腾的许诺,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激动或狂喜。他甚至没有立刻回答。那双清澈的眸子缓缓抬起,越过面前神情热切的马修诺,越过他身后三位气息强大的魂师,最终,落回到身边紧紧攥着他衣角、身体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母亲林婉身上。
晨光照亮母亲憔悴的脸庞,照见她眼底深重的青黑和无法掩饰的惶恐。她不懂什么封号斗罗,不懂什么绝世强者,她只知道这些人很可怕,他们要把她唯一的儿子带走。
夜辰的目光在那张写满担忧和卑微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转回头,迎向马修诺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小小的孩童,站在破败的篱笆院内,面对着代表武魂殿一方主殿的魂王强者,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平静地提出了他的条件:
“加入武魂殿,可以。”
院落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马修诺眼中的狂喜刚刚升起——
夜辰紧接着的话,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所有人的幻想:
“但我娘,必须跟我一起走。”
他的目光坚定如磐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她所在之处,即是我夜辰立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