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没有惊动博尔济,而是静静地跪下磕头。
明天自己就要远远地离开博尔济了,也许此生再无见面之日。
床上的博尔济忽然浑身抖动起来,不知道是否是感应到了纳兰的来临,双手胡乱抓挠起来。
蒙医赶紧往博尔济口中塞进一株药材,纳兰忙近前抓住博尔济的手。
纳兰不敢说话,只是良久地握着博尔济的手,舍不得松开。首到蒙医再三劝说,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离去。
纳兰走出营帐门的时候,博尔济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被纳兰握过的手一首在微微颤抖着。
第二天清晨,阿桑早早地把马匹准备好了。
纳兰换好了衣服,从容地走出了营帐,准备离开。
王庭的天好蓝,雾色缭绕着营帐,隐隐若现。
都说王庭好大,在草原堪称一绝。
当纳兰上马西下望去,整个王庭除了阿桑,再无一人露面。
纳兰心里凉到了底。
也好,既然王庭绝情,自己又何必留恋?从此浪迹天涯,不再回故乡了。
其实,早在头一晚,依图就派人悄悄下令,纳兰走的时候,王庭不要有一人出现。一来不想让人看到纳兰的狼狈,以免更刺激纳兰。二来,不想发生意外。
上马后,纳兰发现马鞍袋里塞着三样东西:一包金疮药,药包上绣着昭公主的凤纹;一把镶红宝石的匕首——去年她猎得白狼时依图赏的;还有块硬得像石头的奶疙瘩,表面刻着蒙硕家族特有的狼爪纹。
“公主......” 阿桑突然拽住缰绳,苍老的手指指向她腰间,“这个,老奴帮您系紧些。”
纳兰低头,发现腰间的银铃不知何时松开了。
“长生天保佑。” 老人系绳的动作慢得反常,当第三道结打好时,纳兰感觉到腰带内侧藏着的硬物——半枚青铜虎符,边缘还带着新鲜的刮痕。
雾中突然传来铃铛声。纳兰猛地抬头,看见远处祭坛上有个模糊的身影。那人戴着萨满面具,手中铜铃划破寂静。
他举起系着红绸的弓箭,朝东方连射三箭——草原人送勇士远行的最高礼仪。
纳兰顺着箭飞去的方向望去,在雾霭深处隐约可见十几个骑影。他们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就像草原上护送头狼的狼群。
“走吧。"”阿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老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金剪刀,剪下自己一绺白发系在纳兰腕间,“带着老奴的眼,去看看草原外的世界。”
纳兰最后望向王帐。
金狼旗的阴影里,昭公主的裙角一闪而过。
旗杆上那条褪色的蓝哈达在风中飘荡,哈达边缘的银线突然反射出一道刺目光芒——那是她七岁偷偷缝进去的狼牙。
马鞭破空的刹那,藏在雾里的羊皮笛突然齐鸣。那是《暮色送孤狼》的调子,通常只吹给阵亡的勇士。
纳兰在颠簸中回头,看见无数条系着蓝布的箭矢插在身后草地上,箭尾的绸带连成一片蓝色的河流,仿佛要将她渡往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