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弱水落入冥河的瞬间,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然而,就在那滩弱水消失的刹那——
整条原本死寂凝固、如同黑色镜面般的冥河弱水,猛地剧烈波动起来!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无形的巨石!
“咕嘟…咕嘟…”
河面中心,毫无征兆地冒起了无数巨大的、粘稠的气泡!气泡破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阴寒死气!
紧接着,河水如同沸腾一般,剧烈地翻滚、搅动!粘稠的黑色水流互相撞击,发出沉闷如雷的轰响!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蕴含着无尽怨毒与蚀骨之力的恐怖气息,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猛地从河底爆发出来!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直接在灵魂层面炸响的恐怖咆哮,裹挟着冻结灵魂的阴风,席卷了整个地下空间!
玄诚子的弟子们在这恐怖的咆哮和威压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七窍流血,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软泥,瘫倒在地,神魂遭受重创!仅存的意识在无边恐惧中沉沦!
昏迷中的玄诚子更是浑身剧烈抽搐,口鼻溢血,仿佛随时会魂飞魄散!
冥河沸腾!弱水咆哮!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狂暴地降临!
而引发这一切的李长生,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被那突然爆发的咆哮声吵得有点烦。他端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粗陶醋碟,看着眼前如同煮沸墨汁般疯狂翻涌的冥河,脸上露出了极其不耐烦的暴躁。
“叫唤啥?!泼你点脏水咋了?!”他对着沸腾的冥河,扯着嗓子吼了回去,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河水的轰鸣和灵魂的咆哮,“瞅瞅你这河!又黑又臭!比俺村东头那沤了十年的粪坑还埋汰!还好意思叫唤?!”
他越说越气,仿佛这冥河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审美和卫生标准的严重冒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个空了的、边缘粗糙的醋碟,又抬头看了看沸腾咆哮的冥河,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必须打扫干净”的执拗。
“不行!看着就闹心!”李长生骂骂咧咧,同时,做了一件让仅存意识尚在的修士们彻底魂飞魄散的动作——
他猛地弯下腰,将手里那个空了的粗陶醋碟,朝着沸腾翻滚、散发着蚀骨销魂气息的冥河弱水中心,狠狠地、如同舀起一勺污水般,舀了下去!
“老子给你舀干净点!”
哗啦!
粗糙的陶碟边缘没入粘稠如油的黑色弱水之中!
没有腐蚀!没有消融!
只有那不起眼的粗陶醋碟,如同最坚不可摧的神器,稳稳地、实实地,从沸腾的冥河中,舀起了满满一碟漆黑如墨、粘稠如膏的——弱水!
碟中的弱水剧烈地翻滚、咆哮,试图挣脱,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在碟中!蚀骨销魂的气息被压缩在小小的陶碟之内,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波动!
李长生端着那碟盛满了沸腾弱水的醋碟,手臂稳如磐石。他皱着眉头,看着碟中如同活物般翻滚咆哮的黑色液体,像是在看一碟极其糟糕的、无法下咽的劣质酱油。
“啧,越舀越埋汰!”他极其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似乎对这“清理”效果很不满意。
他不再尝试,端着那碟足以让真仙都避之不及的恐怖弱水,直起身。浑浊的目光扫过沸腾依旧的冥河,又看了看手中醋碟里咆哮挣扎的弱水,脸上露出了“算了,眼不见为净”的无奈表情。
他不再理会身后咆哮的冥河和瘫倒的修士,端着那碟盛满了沸腾弱水的醋碟,如同端着晚饭时要蘸饺子的一碟醋,背起手,拎着竹篓,慢悠悠地沿着河岸,朝着下游一处相对平缓、似乎有天然石桥通往对岸的方向走去。
啪嗒,啪嗒。
脚步声在冥河的咆哮声中,清晰得如同踏在众人的心尖上。
他走到那处天然形成的狭窄石梁旁,看都没看下方沸腾的弱水,端着那碟依旧在翻滚咆哮的弱水,如同闲庭信步般,稳稳地走了过去。
身影消失在河对岸更加深邃的幽暗之中。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冥河的沸腾才如同被抽走了柴火,渐渐平息下来,重新恢复了那死寂凝固的黑色镜面。
河岸边,死寂一片。只有玄诚子微弱痛苦的呻吟,和弟子们濒死般的喘息,在阴冷的空气中飘荡。
一个离醋碟掉落位置最近的弟子,挣扎着抬起满是血污的脸。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河岸边——那个李长生刚刚弯腰舀水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物。
那个盛过弱水、又舀起了沸腾冥河的粗陶醋碟,已经被李长生端走了。
但在那片湿滑的岩石上,留下了一圈极其清晰的、圆形的、干燥的痕迹。痕迹的边缘,还沾着几点极其微弱的、属于农家醋的酸味残留…
弟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球暴突,死死盯着那圈干燥的痕迹和那几点酸味残留,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最不可名状的真理烙印。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闻”到的,不是冥河的死亡气息,而是…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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