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垂花门檐下,几竿湘妃竹被晨露洗得发亮,竹叶上的水珠滴在青石板小径上,溅起细碎的银光。?兰_兰+闻^学_ ?已?发¢布+最`欣¨蟑!踕+引路的周太监堆着笑说"小主瞧这竹子,原是先帝爷年间移栽的",话到一半忽然噤声,目光飘向影壁后那株老梨树。我顺着他视线望去,见梨花瓣落在太湖石上,石面隐约有暗红痕迹,像干涸的血迹。
"小主万安。"
康禄海的尖嗓门惊飞了枝上麻雀,他身后站着个穿半旧青缎比甲的女子,身段高挑,鬓边只别着支和田玉簪子。流珠攥着我的袖子轻轻抖了抖,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掌事姑姑竟比康禄海矮半个头,偏生站得笔挺,倒像后宅里那些自持身份的老嬷嬷。
"小主舟车劳顿,奴婢已让小厨房备了银耳莲子羹。"那女子上前半步福身,声音像浸过井水的锦缎,清清凉凉的,"东厢房已烧了地龙,西次间的博古架上有新得的雪浪石,小主若爱静,午后可在廊下临帖。/第,一*看~书?旺! ~追?蕞\歆/漳+踕`"
她说话时,浣碧忽然轻轻扯了扯我披风。我顺着她目光看去,见廊下铜盆里种着两株素心兰,叶片上还沾着新鲜晨露。这丫头平素最喜兰草,去年冬日为护我房里的墨兰,竟把自己的手炉都焐了进去。
"崔姑姑安排得妥当。"我示意流珠将鎏金手炉递给她,触到她掌心温度时微微一怔——这季节原不该有这么暖的手炉。康禄海在旁赔笑,说"小主若是嫌碎玉轩偏僻,奴才这就去回内务府",话音未落,崔槿汐已接过手炉,指尖在炉盖上缠枝纹上轻轻一叩:"康公公忘了?昨儿内务府刚抬来两缸金鲫,正该放在西廊下的鱼缸里。"
流珠"呀"了一声,眼睛亮起来:"姑娘最爱养鱼!去年在府里,您还特意让人刻了'子非鱼'的木牌挂在鱼缸旁呢!"浣碧闻言急忙拽了拽她衣袖,可这话已落进崔槿汐耳中。?我·地?书?城^ ·免′废~悦/毒/她眼角微弯,望向我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却只轻轻道:"小主既有此雅兴,奴婢这就去寻几尾红鲫来。"
巳时初刻,我在东厢房换下宫装,流珠捧着首饰匣子进来时脚步轻快,匣底却簌簌响——定是藏了方才崔槿汐给的蜜渍金桔。浣碧跟在她身后,手里抱着我的狐皮大氅,目光忽然被案头青瓷瓶里的白海棠吸引。那花枝斜斜插着,正是我素日最爱的"疏影横斜"式,瓶底压着张素笺,上面是极工整的小楷:"昨夜新折,恐沾晨露,以棉纸裹之。"
"姑娘,"浣碧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梨花瓣,"这瓶子......倒像母亲屋里那只。"她话里的"母亲"二字咬得极轻,尾音几乎散在风里。流珠正往博古架上摆琉璃镇纸,回头笑道:"浣碧姐姐又想家了?等小姐封了位分,咱们接老爷夫人进宫,有的是好物件瞧!"
窗外忽然传来金鲫摆尾声,我掀起竹帘望去,见崔槿汐正站在鱼缸旁,手里拿着个细颈琉璃瓶,往水里撒着鱼食。阳光穿过她鬓边玉簪,在水面投下细碎光斑,惊得金鲫纷纷摆尾游开。她抬头看见我,福身时袖中滑出个绢包,落在青石板上散开——竟是半块桂花糖糕。
"今早小厨房多做的,"她俯身拾起绢包,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流珠姑娘说小主爱吃甜,原想让她午后带给您。"浣碧猛地抬头,目光在那糖糕上停留一瞬,又迅速垂下眼睑。我忽然想起昨夜,她躲在廊下偷偷抹泪,手里攥着的正是母亲给的桂花糖。
申时三刻,流珠趴在窗台上打盹,手里还攥着给我绣帕子的银针。浣碧坐在妆奁前替我整理珠钗,忽然轻声道:"小姐可知,方才崔姑姑让人换的熏香,是'雪水烹茶'?"我抬头看她,见她指尖正摩挲着支翡翠簪子,那是母亲给她的及笄礼,却被她推说"配不上小姐",硬塞回了我妆匣。
窗外的梨树又落了几片花瓣,飘进鱼缸时,金鲫们争相跃起。崔槿汐的身影在游廊尽头一闪而过,臂弯里抱着个藤编筐,筐沿露出半卷《女戒》——定是替我寻来的前朝孤本。流珠忽然醒了,揉着眼睛说"梦见小姐做了皇后",浣碧"嗤"地笑出声,却在看见我望过去时,慌忙用帕子掩了嘴。
戌时初刻,掌灯时分,崔槿汐端着燕窝粥进来,身后跟着个小宫女,捧着个雕花匣子。"这是内务府新赏的炭,"她示意小宫女放下匣子,"碎玉轩偏僻,夜里凉,小主可用这暖炉煨茶。"说着打开匣子,里面竟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块羊脂玉炭,每块都刻着"平安"二字。
流珠凑过去闻了闻,惊叹道:"这炭竟有松香味!"浣碧却轻轻拽了拽她,低声道:"别没规矩。"崔槿汐恍若未闻,用银匙搅了搅粥碗:"小主放心,这粥里加了碎金桔,开胃。"我尝了一口,甜中带酸,正是我平素最爱。抬眼时,见浣碧正望着暖炉出神,炉盖上的缠枝纹与她腰间茜香罗汗巾上的花样,竟隐约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