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操场的血腥味还没散干净,混着烧文件的糊味,压得人心里沉甸甸。_零.点!墈,书` ?勉-沸+粤_黩*陆昭明站在运输科小楼的窗前,看着士兵们默默收拾残局。罗阎王被草席卷走了,徐明远被抬上担架时那怨毒的眼神,都成了省城这盘乱棋上被抹掉的棋子。
他手里捏着那份只钉死罗阎王的假账副本,指尖冰凉。真账本烧成了灰,但这灰里爬出来的麻烦,随时可能咬人。徐明远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放过他。而且,听说李大帅的特派员己经进城了,这浑水只会越来越浑。
几天后,敲门声响了,很轻,透着小心。进来一个穿藏青绸衫、脸白白净净的中年人,眼神深不见底。这就是蒋总司令派来的吴特派员。
“陆少尉,年轻有为啊,”吴特派员声音温和得像小溪流水,眼神却像刀子,“一天功夫,拨乱反正,替蒋总司令解决了个大麻烦。”他踱到窗边,看着下面洗地的士兵,话里有话,“不过…这祸根,真铲干净了?罗大刚贪的钱粮,徐明远勾结的人…还有那本据说烧了的‘真账本’?”
陆昭明心里咯噔一下。消息传得真快!这姓吴的,比徐明远还阴,更沉得住气。
“卑职只查到罗长官的罪证,”陆昭明把假账副本递过去,声音平稳,“真账本?怕是徐督察长放出来扰乱人心的瞎话。~晓.说·宅, ·庚`新+嶵\全-至于…军校上下,都效忠蒋司令!”
吴特派员接过账册,只扫了一眼封面,根本没翻。他用手指慢慢摸着纸边,像在摸毒蛇皮:“省城这盘棋,下得太久太脏。总司令的意思…该彻底清盘了。”他抬眼,目光钉住陆昭明,“陆少尉是个明白人,手脚也利索。困在这烂泥潭里,可惜了。”
陆昭明没吭声,等着他亮底牌。
“粤北,三江县,”吴特派员慢悠悠地说,“地方不大,挨着三省,民风野得很,土匪闹得凶。前一任县长…嗯,剿匪没剿好,殉职了。”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那里缺个能镇住场子的保安团长。陆少尉年轻有为,军校高材生,又立了大功,下去历练历练,正合适。”
保安团长?下放?陆昭明心跳快了一拍。这是发配?还是生路?远离省城这个火药桶,带着十西门的人去那山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
“至于毕业证嘛…”吴特派员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件,“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陆少尉在乱局中稳住军校,功劳不小,特批提前毕业,授陆军上尉衔,马上去三江县当保安团长。!暁*税¢宅. ′已,发*布.嶵?新?蟑¨結?”
提前毕业!上尉!这价码开得真高!但陆昭明心里明镜似的,这锦绣前程下面是冰冷的交易和更严密的监视。姓吴的用一份前程,换他带着省城所有可能的麻烦滚蛋。同时,也是把他这颗不安分的棋子,挪到张大帅势力的边角上,好掌控,也好随时丢掉。
“谢总司令栽培!谢特派员提携!”陆昭明“啪”地立正,声音洪亮,脸上挤出“激动”和“感激”。
“先别急着谢,”吴特派员摆摆手,声音压低,带着寒气,“三江县地方小,却是粤北的门户。那里…不太平。陆团长去了,一要保一方平安,二要…盯紧东边的动静。陈都督那边,最近手脚不干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意味深长地盯着陆昭明,“首接报我。蒋总司令,最讨厌意外。”
果然!这是要他去土匪窝里拼命,还要他盯着自己人(陈都督)!这保安团长的位子,就是长满刺的板凳。
“卑职明白!定为蒋总司令守好北大门!”陆昭明回答得斩钉截铁。
“很好。”吴特派员满意地点点头,把委任状和毕业证放桌上,“收拾收拾,尽快出发。你的人,可以带走。”他顿了顿,补充道,“军校这边,徐督察长伤得重,得好好养着,他的差事我暂时兼管。陆团长不用操心。”
徐明远被撸了!算是交易附赠的“定心丸”?陆昭明心里冷笑,脸上依旧恭敬:“是!”
消息传回十西门,后院那棵老桃树好像都精神了点。
“团长?!哥!你真当官啦!”大牛兴奋地一拳砸在石桌上,茶碗乱蹦。
“三江县…远不远?”小桃眼里有关心,更多的是松口气的轻松。
“土匪窝?”黑炭搓着手,两眼放光,“正好!我这打铁的手艺,该开张了!”
“画画…那边有山吗?”夏荷仰着小脸问。
阿毛己经扑到地图前,手指急切地划着省城到粤北的线:“我画路!画最安全的路!”
陆昭明看着大家脸上的希望,心里绷紧的弦松了一丝。离开,就是活路。
毕业仪式简单得有点寒酸。没鲜花没音乐,操场上血迹还没冲干净。几个留守军官稀稀拉拉鼓着掌。吴特派员亲自把上尉肩章别在陆昭明肩上,拍了拍,像完成一件货物交割。
“陆团长,前程似锦。”他笑得滴水不漏。
陆昭明抬手敬礼,军靴碰出清脆的响声。转身下台时,他最后看了一眼政训处那栋阴森的小楼。徐明远的窗户拉着厚厚的绿窗帘,死气沉沉。但陆昭明知道,毒蛇只是暂时缩回洞里。
出发那天,天阴得像块脏抹布。三辆骡车停在十西门外,装着简单的家当。陆昭明一身崭新的上尉军服,腰里别着吴特派员“送”的新驳壳枪。大牛、黑炭、孙泥鳅、拄着拐但眼神凶狠的二虎,都换上了保安团的灰布军装,像模像样。小桃带着春妮、秋菊、冬梅、夏荷和阿毛上了另一辆车。三七背着鼓囊囊的药箱,很镇定。
邻居们探头探脑,眼神复杂。包租婆破天荒没骂人,只嘀咕了句:“走了也好…省得招灾…”
陆昭明最后看了一眼生活多年、浸透挣扎和温情的省城。目光落到后院那棵桃树上。几天不见,枝头竟悄悄绽开了几朵花!粉白的花瓣在冷风里微微抖着,看着娇弱,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走到树下,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娇嫩的花瓣。露水冰凉。
“走了。”他低声说,不知是对树,还是对城。
他转身,没再回头,大步走向骡车。
“出发!”
鞭子一响,车轮碾过石板路,辘辘驶向城门。乌云低低压在城头。车后,十西门的小院渐渐消失在街巷里,只有那棵桃树,在灰暗的天空下,固执地举着几朵新开的桃花,像几颗不肯熄灭的小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