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部分只能想想,北大街不同于京城其他地方,该穷的还是穷,就是普通老百姓过得日子,有的还需要去打些散工,接些活计。
遂跟着花轿一路过来的只有少数十几个妇人,眼见那花轿抬在北大街后角落的一处破落院,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
“是余婆子家的城小子要娶媳妇?”
“不会吧,城小子上一个婆娘不是才死不久?怎的能这么快?”
“快什么?哪家的汉子能少了暖被窝的,再说就看院落栓上挂着一道粗糙的红布,也猜到就是他家。”一妇人笑道,“而且你们难道不知道余婆子和城小子的性子?”
这话,妇人说的明显带着些别样的意味,周遭不少人都有些唏嘘。
确实,余婆子那没理都要搅三分的性子,和城小子那个懦弱忠孝的性子哪能抵挡的住。
但,别看他们偷偷说懦弱忠孝,那只是对他老娘和外人,实际上,几个熟悉的人家都隐约知道那城小子上一个婆娘是怎么死的。
只是,那些事,显然没法说。
毕竟,这年头,汉子打婆娘,婆婆磋磨儿媳妇可是很正常,谁也说不得错。
而且最重要的是城小子在外头一向老实诚恳,对老娘也确实是好,你要说他打老婆,那恐怕谁也不会信。
宋秋怎么都没想到?大哥竟然会对自己这么狠,不仅任由那个狠毒的寡妇毒哑了她的喉咙,还听她的话,将她给嫁了出来。
看着掀开花轿,穿着短打,尚还算年轻的壮硕男子,宋秋被绑住双手双脚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躲避,眼里也流露出了惊恐。
“呜呜呜……”别碰我!
如今,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哭叫,壮硕的汉子瞧着她那张脸蛋,有些嫌弃,但看着他还算白皙的皮肤,脸色又好了。
可惜,他好了,宋秋没好。
她被高高捧着惯了,即便如今落到这种地步,眼里除惊恐,还残留着满满的嫌恶。
壮硕的汉子脸色不好,但顾忌家中还有外人,什么都没说,可能抬着花轿的人走了,他脸色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娘,不是说这次媳妇生的不错吗?”
“生的不错能当饭吃?能给我生孙子?要不是你把上一个打重了?老娘也不至于再帮你讨媳妇。我告诉你,这次你就算打也要打轻点,至少也要等孙子生下来再说。”
余婆子声音尖利,仿佛一把把尖锐的刀插在宋秋的耳里,茫然又惊惧。
打媳妇?
打重了?
什么意思?
宋秋浑身发冷,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很多年前从老家村庄送到京城的一封信。
那时,信上是怎么说的?
【我真的没办法,你救救我吧,他打我,打我和孩子,我活不下去了,他根本不是人,就是个畜牲……】
那一字字一句句本该消失在尘烟的信,此刻又蓦然浮现在眼前,她蓦然怕的发颤。
难道……
难道她会过上…
不,不会的!
她不会过上那种日子的。
她要离开!
她要逃跑!
可惜,好不容易再次娶到婆娘的余家怎么可能放她离开,她越哭越闹,便被关的越狠,甚至每天只给喝点米汤,不给饭吃。
她当年给同乡姐妹算计的一切,如今都报应在了自己的身上。
阿玉遭受过的每一件苦难,她如今都在面对,要一件一件的遭遇。
挨打,受饿,求救无门,她都得受。
*
青棠收到近来宋秋在那户人家的消息后,仔细的欣赏了一番,随后冷笑着撕碎,“日后不用再将她的消息告诉我了。”
信封犹如雪花般落进盆里,玉桃低眉顺眼,恭敬回了声是。
她身上胭脂味有些重,但青棠却只是淡淡瞧了眼,便淡漠的收回目光。
她出事醒来那天,就从玉桃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那时,她就知道,她意外怀孕的事必然有她的手笔。
或者说,背后之人,是她的主子。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了,不是吗?
青棠望着院内即将凋零的桂花树,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抹弧度。
至少,五年内,她的身体不适合怀孕。
青棠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很开心,特别开心,开心到忍不住笑。
她穿着青色袄裙,徐徐下了台阶,轻抚着粗糙的树干,半垂的眼里满是得逞的冷笑。
“怎么出来也不多穿件?”身后,宋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见她衣衫单薄,拧着眉关心上前。
“没事,我不冷。”青棠身子一侧,躲开他想搂住她的动作,声音冷冷淡淡的,就像冬日漫天的雪,没有一丝温情。
宋拓的手僵硬落在半空,心底憋闷得慌。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问她,就那么不甘心?就那么嫌弃他,怨恨他吗?
他有哪里对她不好!
可这些话在心里流转了千百回,他也始终不敢说出口质问她,想来,那些答案不是他想听到的。
“我刚刚让小厮去请了言哥儿,他待会会来陪你用膳。”宋拓将话引到了言哥儿身上。
青棠冷淡的神情蓦然有些欣喜。
“真的?”
这段时间因为要坐小月子,养身子,宋拓不愿让言哥儿打扰了她,只能隔三差五的见一见,每次都待不了半刻钟。
至于胤哥儿……
从流产事件后,他就沉寂了下去。
后来宋秋悄无声息的嫁人,他便更沉默了,每日不是在书房和言哥儿一起上课,便是去练武场被武师傅教学。
曾经的桀骜,少年脾性,不说全部消失了,也至少消失了大半,沉稳了许多,就连言哥儿有时候都有些诧异。
不过,诧异过后便算了。毕竟,他和青棠一样,不关心除他们母子二人外的任何人。
遂也并没有看见当宋拓的小厮唤他去正院一起用膳时,胤哥儿究竟有多艳羡。
可也只有艳羡,不敢再嫉妒。
毕竟,一月前的梦魇,着实让他惊到了,也让他隐隐明白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