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子的后半部分，字迹变得沉稳了些，却依旧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细节。</p>

“四月二日：三玖说面包店的醒发箱该换了，明天去看型号。”</p>

“五月十日：今天做主动脉夹层手术，连续站了八小时，累得差点晕倒。想起她说‘累了就回家，我给你做味增汤’，突然就有了力气。”</p>

三玖的眼眶热了。那台手术她记得，丁子轩回来时脸色苍白，却笑着说“很顺利”，她给她盛汤时，发现他的手在抖。原来他在手术台上撑不住的时候，想的是她的话。</p>

后面的几页，记着她随口说的小事：</p>

“三玖说喜欢京都塔的夜景，下次休息带她去。”</p>

“她不爱吃葱，做饭时要挑干净。”</p>

“新买的抹茶粉她觉得有点苦，下次换个牌子。”</p>

“她说我穿白衬衫好看，多备几件。”</p>

“她今天打烊时说肩膀疼，明天给她买个按摩仪。”</p>

甚至连她自己都忘了的话，他也记着：</p>

“去年冬天她说想看雪，今年冬天记得带她去北海道。”</p>

“她随口说董嘉的女朋友用的护手霜好闻，牌子是xx，下次买来给她。”</p>

“她说爷爷喜欢吃软一点的和果子，下次做的时候多蒸五分钟。”</p>

纸页的边缘，还贴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是丁子轩潦草的字迹：“今天三玖送饭时，头发上沾了片面粉，像小狐狸，可爱。”</p>

三玖的手指抚过那张便利贴，突然想起今天出门前，二乃笑着说她“鼻尖有面粉”，她赶紧擦掉，却没注意头发上还沾着一片。原来他连这个都看到了，还记在了纸上。</p>

手术室的灯不知何时灭了。三玖慌忙合上本子，想放回抽屉，转身时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p>

丁子轩穿着手术服，口罩挂在下巴上，眼里带着刚下手术台的疲惫，看到她手里的本子，耳尖瞬间红了，像高中时那个紧张的少年。</p>

“你……”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手忙脚乱地想抢过本子，“怎么翻这个……”</p>

三玖却没给他，只是抬起头，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眼眶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却笑着说：“丁子轩，你记性明明很好啊。”</p>

他愣了一下，看着她手里的本子，又看看她通红的眼眶，突然明白了什么，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得像叹息：“我怕忘了……怕忘了你说的话，怕忘了我们一起的事。”</p>

他总说自己记性不好，手术台上的细节过目不忘，却会忘了带钥匙、忘了吃午饭。可他把所有的“好记性”，都留给了她。那些她随口说的话，那些不起眼的小事，都被他小心翼翼地记在本子里，藏在抽屉深处，像藏着一整个春天的秘密。</p>

“傻瓜。”三玖往他怀里缩了缩，把脸埋在他带着消毒水味的手术服里，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这些我都记得啊。”</p>

她记得樱花树下的告白，记得出租屋的暖光，记得他第一次穿上白大褂的样子，记得他累极了还笑着说“没事”的模样。这些事，她都记得，不用记在本子上，因为早就刻在了心里。</p>

丁子轩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办公室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那本摊开的本子上，把时光染成了温暖的金色。</p>

“饿了吧？”三玖擦干眼泪，把保温桶递给他，“鳗鱼饭还热着。”</p>

“嗯。”他接过保温桶，却没立刻打开，只是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像浸了水的棉花，“本子里的事……有些我怕忘了，就记下来。以后老了，记性更差了，就翻着这个，跟你说我们以前的事。”</p>

三玖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她踮起脚，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声音软软的：“不用等老了，现在就说给我听。”</p>

丁子轩笑了，低头打开保温桶。鳗鱼饭的香气弥漫开来，混着办公室的消毒水味，酿成了最踏实的甜。</p>

他一勺一勺地吃着饭，三玖坐在旁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本子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饱满的红豆，被他小心翼翼地攒起来，酿成了属于他们的蜜。</p>

原来最好的爱情，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有人把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当成珍宝；把你们走过的每一段路，都刻在心上；把“怕忘了”的慌张，变成“记一辈子”的笃定。</p>

办公室的绿萝在风里轻轻摇晃，阳光爬过丁子轩的白大褂，落在那本摊开的本子上。三玖看着上面那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突然觉得，他们的故事，还会被记很久很久。</p>

久到头发白了，牙齿掉了，还能捧着这本子，坐在摇椅上，听他说：“你看，那年三月，你在樱花树下点头的时候，耳朵红得像樱桃……”</p>

这样就很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