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山贺则面无表情地看着橘政宗离去的方向,眼神深处只有冰冷的审视。
源稚生依旧半跪在地上,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对这场权力的更迭和“父亲”的离去毫无所觉。
只有紧贴着他、扶着他的乌鸦和夜叉,才能感受到少主那绷紧如铁的肌肉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下,压抑着的火山般的恨意。
上杉越冷冷地看着橘政宗那“悲情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内堂的阴影里,熔岩般的黄金瞳中寒光闪烁。
禅让?退居幕后?陪绘梨衣?好一个以退为进!好一个金蝉脱壳!这老狐狸,终于被逼得退了一步,也终于将全部心思都暴露无遗——他要去守着那具“遗体”,更要紧的是,他绝不会放弃近在咫尺的圣骸!他需要时间,需要机会,在焚毁仪式前动手!
“哼!”上杉越冷哼一声,声震屋瓦,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他不再理会离去的橘政宗,如同真正的帝王般,环视着在场的家主和所有蛇岐八家的精英。
“既然无人再有异议,”他的声音带着铁血般的决断,目光扫过风魔、龙马、樱井、宫本,最后落在犬山贺身上,“那么,自即刻起,蛇岐八家大小事务,暂由老夫接管!犬山贺!”
“在!”犬山贺立刻躬身应道,姿态恭谨而坚定。
“由你协助,即刻清点家族现存力量,整合犬山家及所有愿追随老夫的部众!老夫要知道,我们手中,还有多少可战之兵,多少可用之刃!”
“遵命!”犬山贺毫不犹豫地应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知道,这是影皇在迅速收拢权力,建立自己的班底。
“风魔小太郎!”
风魔家主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迎向上杉越那不容置疑的目光。
“神社内外警戒,提升至最高级别!尤其灵堂及内堂区域!一只苍蝇也不许随意进出!若有不明身份者靠近,或任何人有可疑举动……”上杉越的语气陡然森寒,带着凛冽的杀意,“格杀勿论!”
风魔小太郎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躬身领命:“……是。”无论他是否心甘情愿,上杉越此刻展现出的力量与气势,以及橘政宗的主动退让,都让他不得不暂时低头。
“龙马弦一郎!樱井七海!”
“在。”龙马弦一郎沉声应道。樱井七海也微微欠身。
“你们两家,负责稳定外界产业和情报网络!老夫要知道,外面那些豺狼虎豹,有没有趁着家族虚弱蠢蠢欲动!同时,准备葬礼所需一切物资,按最高规格,不得有误!”
“明白。”龙马弦一郎言简意赅。樱井七海也低声应道:“……是。”
“宫本志雄!”
“是!大人!”年轻的宫本家主有些紧张地应道。
“岩流研究所,给老夫看紧了!所有技术资料,所有研究人员动向,必须严格监控!尤其是与生物基因、炼金术相关的一切!老夫要知道,家族最核心的秘密,是否还安全!”
“是!大人!保证完成任务!”宫本志雄挺直腰板,大声回答,眼中带着被委以重任的激动。
一道道命令从这位归来的影皇口中发出,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将整个蛇岐八家这台因悲痛而几近停摆的机器重新强行驱动起来。
权力在无声无息中完成了交接。犬山贺的势力被迅速整合,成为上杉越手中最锋利的刀。
风魔家被绑上了警戒的战车。龙马、樱井、宫本三家也被纳入了新的权力体系,或主动或被动地开始运转。
一个与橘政宗时代截然不同的、带着铁血与霸道气息的新权力核心,在绘梨衣的灵位旁,在弥漫的哀伤与檀香中,宣告诞生。
而这一切风暴的中心,源稚生,依旧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忘的礁石,沉默地跪在妹妹的灵前。
他的头垂得很低,散落的黑发遮住了大半面容,只有偶尔从发丝间隙透出的黄金瞳光,冰冷地映照着烛火,如同深渊中凝视猎物的猛兽。
内堂深处的小神社,光线幽暗。只有几盏长明灯散发出微弱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供奉着历代家主牌位的沉重神龛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檀香和一种陈旧的木质气息,寂静得能听到尘埃飘落的声音。
橘政宗,或者说赫尔佐格博士,背对着入口,独自跪坐在冰冷的蒲团上。
他面前没有牌位,只有那个巨大的、承载着“上杉绘梨衣”遗体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金属冷冻柜。他枯瘦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死寂的阴影之中。
然而,这具看似枯槁脆弱的躯壳里,此刻正燃烧着怎样一种贪婪、焦灼与狂喜交织的火焰,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的手掌,正隔着冰冷的金属柜面,如同抚摸稀世珍宝般,极其缓慢、极其温柔地抚摸着柜内“绘梨衣”那安详却毫无生气的脸颊轮廓。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非但没有熄灭他心中的火焰,反而如同浇上了滚油!
完美!太完美了!
这具身体,这具承载了最精纯白王血脉的容器,虽然失去了灵魂,但肉体依旧保持着不可思议的活性!他能“感觉”到,那皮肤下血管中流淌的、蕴含着神之权柄的血液,仿佛在对他发出致命的呼唤!这具身体,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神座!只要得到圣骸,只要完成最后的进化仪式……他,荣格·冯·赫尔佐格,就将加冕为新的白色皇帝!什么蛇岐八家,什么秘党,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
“绘梨衣……我的乖女儿……”赫尔佐格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毒蛇在黑暗中的嘶鸣,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和一种病态的占有欲,“别怕……老爹在这里……很快……很快老爹就能让你‘活’过来……不,是让你和我……一起登上那至高的神座……共享不朽的荣光……”
他干瘪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扭曲,形成一个狰狞而贪婪的弧度。那浑浊的眼珠里,此刻哪里还有半分悲伤?只有赤裸裸的、如同岩浆般沸腾的狂喜和野心!他仿佛已经看到圣骸的力量注入这具完美容器,看到自己君临天下的辉煌景象。
然而,这狂喜的火焰刚刚升腾,就被一盆来自外界的冰水狠狠浇下!
小神社厚重的木门外,清晰地传来了风魔家忍者低沉而恭敬的禀报声,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打破了内堂的寂静,也勒紧了赫尔佐格亢奋的神经:
“政宗先生,上杉大人有令:圣骸焚毁仪式,将于五日后少主主持的葬礼上,由他亲自监督执行。
此乃斩断家族悲运之神圣时刻,不容任何差池。自即日起,灵堂及内堂区域由风魔家接管最高级别警戒,无上杉大人或少主亲令,任何人不得擅动灵柩、遗物及圣骸分毫。属下告退。”
脚步声远去。
门内,死一般的寂静。
赫尔佐格抚摸冷冻柜的动作,瞬间僵死!
他脸上的狂喜和贪婪如同劣质的油彩般寸寸剥落,取而代之的是铁青的狰狞和一种被扼住喉咙般的窒息感!焚毁?!五天之后?!亲自监督?!
“上杉……越……!”赫尔佐格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淬满了最深的怨毒和刻骨的杀意!那个该死的老东西!他竟然要亲手毁掉圣骸!他凭什么?!他怎么敢?!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赫尔佐格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半个世纪的谋划!无数的心血和牺牲!眼看就要到手的成神之基!难道就要在这最后一步,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老疯子彻底毁掉?!
不!绝不!
赫尔佐格的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珠疯狂转动,闪烁着阴鸷而狠戾的光芒。
上杉越的强势回归,犬山贺的倒戈,风魔家的严密监控……这一切都打乱了他原本可能想暗中调包或提前下手的计划。时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五天!只有五天!他必须在五天内,在风魔家那些该死的忍者眼皮底下,在上杉越那个老疯子和可能暗中盯着他的源稚生的注视下,找到机会,夺走圣骸!并且要确保能安全地离开,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完成最后的进化!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狠狠碾压着赫尔佐格的神经。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金属柜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冷冻柜中“绘梨衣”那完美的“遗体”上,那冰冷的美丽此刻却如同最炽热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理智。
风险……巨大的风险!强行出手,一旦失败,他将万劫不复,数十年的潜伏和心血将付诸东流!可如果坐视圣骸被焚毁……那更是彻底的绝望!
“神……不会抛弃祂最虔诚的信徒……”赫尔佐格神经质地低语着,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力量……我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完美的计划……”
一个极其大胆、极其冒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在他焦灼的心底疯狂蔓延。或许……只能动用最后那几张隐藏的底牌了?哪怕会彻底暴露一些东西……他猛地看向自己藏在宽大和服袖中的手腕,那里,似乎有幽暗的光泽一闪而过。
神社主灵堂内,肃杀的气氛取代了纯粹的悲伤。风魔家的忍者如同真正的蜘蛛,无声地布满了梁柱的阴影、窗棂的缝隙,冰冷的视线扫过每一个角落。烛火依旧摇曳,映照着绘梨衣的灵位,也映照着跪在灵前,仿佛化作石像的源稚生。
上杉越如同巡视领地的狮王,背负双手,站在灵堂中央。
犬山贺如同最忠诚的老猎犬,落后他半步,低声汇报着刚刚整合的力量和外界的情报。
风魔小太郎站在稍远处,面沉如水,负责警戒的忍者不时无声地出现在他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后又迅速隐没。
龙马弦一郎和樱井七海已经离开,去执行他们稳定产业和准备葬礼的任务。宫本志雄也匆匆赶回岩流研究所坐镇。灵堂内,只剩下这几位核心人物。
“……风魔家的警戒网已经铺开,内堂外围更是布置了多重暗哨和机关。龙马家反馈,外界势力暂时没有异动,但都在观望。樱井家已开始调集葬礼所需物资。宫本家那边,岩流研究所一切正常,已加强守备。”犬山贺的声音平稳而清晰。
上杉越面无表情地听着,熔岩般的黄金瞳偶尔扫过通往内堂的那扇紧闭的厚重木门,眼神冰冷。他知道,那条老毒蛇就躲在里面,守着那具“完美容器”,像守着宝藏的恶龙。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石像般跪在灵前的源稚生,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一直如同雕塑般侍立在他身后、警惕着内堂方向的樱,敏锐地察觉到了少主的异样。她立刻单膝跪地,俯身靠近源稚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少主?”
源稚生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垂首跪拜的姿势。但借着散落黑发的遮掩,他冰冷的嘴唇几不可查地翕动了一下,用低如蚊蚋、却清晰无比的气声,向樱下达了指令:
“……通知……魔鬼……表演……要开始了……”
“是。”樱没有任何犹豫,同样以微不可查的气息回应。她保持着搀扶的姿势,一只手却极其隐秘地探入自己宽大的振袖之中,指尖在一个特制的微型通讯器上,以特定的频率轻轻敲击了几下。指令已通过加密频道,瞬间发送向了魔鬼路明非。
源稚生下达完指令,身体似乎更加疲惫,微微向樱的方向倾斜了一些,仿佛悲伤过度,需要依靠。只有樱能感受到,少主那看似虚弱的身体里,绷紧的肌肉下蕴含的火山般的力量和冰冷的杀意。
上杉越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源稚生和樱的方向,那熔岩般的黄金瞳深处,一丝极淡的了然和赞许一闪而逝。
他当然知道源稚生不可能真的崩溃。这小子的隐忍和配合,比他预想的还要出色。让那条蛇醒来?好一招暗棋!赫尔佐格老狗,你还能往哪里躲?
“犬山。”上杉越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传令下去,明日起,老夫将在神社正厅,接见所有家族中层以上干部!老夫倒要看看,如今的蛇岐八家,还剩几分血性!”
“遵命!”犬山贺躬身领命,眼中精光闪烁。影皇大人这是要正式亮相,收拢人心,巩固权力了!
“风魔。”
“在。”
“加强巡逻,葬礼之前,老夫不想看到任何意外!”上杉越的语气带着铁血的味道。
“……是。”风魔小太郎应下。
上杉越不再言语,他缓缓转身,面对着绘梨衣的灵位,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如同沉默的山岳,也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熔岩在他眼底深处缓缓流淌,那是对复仇的绝对耐心和对毁灭的终极渴望。
灵堂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檀香缭绕,以及风魔家忍者如同幽灵般移动时带起的微弱风声。肃杀与哀伤交织,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内堂的门紧闭着,隔绝了两个世界,也隔绝了赫尔佐格疯狂的喘息。
五天。
距离焚毁圣骸的葬礼,距离最终审判的降临,还有五天。
时间如同冰冷的刀锋,悬在每个人的头顶,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