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岩天坑蒸腾出的硫磺气息,如同地狱粗重的喘息,沉甸甸地压在红井废墟之上。+m_i!j+i~a_s~h,e`._c+o!m/
凝固的暗红色岩浆勾勒出狰狞的地貌,空气中弥漫着岩石烧熔后刺鼻的焦糊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杂着地下河被强行贯通带来的、冰冷潮湿的水汽。
源稚生背靠着一块巨大的、边缘还闪烁着暗红余烬的混凝土碎块,冰冷的触感透过残破的里衣传来,却丝毫无法冷却血液中奔流的滚烫。
他手中紧握着那个特制的铅盒,里面装着被魔鬼路明非强行抹杀了意志、只剩下空壳的圣骸。
这冰冷的死物,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发痛,更烫得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刚刚经历过灭世般打击的焦土。乌鸦、夜叉和樱三人如同三尊沉默的雕像,站在稍远些的阴影里,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周遭的死寂。
夜叉时不时摸向腰间的枪柄,樱的指尖则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内藏的刀刃,乌鸦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
他们显然还未从方才一连串的冲击中完全回神——两个路明非的存在,死而复生的源稚女,以及眼前这片如同被陨石撞击过的战场,都在疯狂地撕扯着他们过往的认知。
凯撒靠在不远处一根扭曲的钢梁上,昂贵的风衣下摆沾满了泥污,他拧开一瓶水,动作依旧带着贵族的优雅,但眉宇间也凝聚着挥之不去的凝重。
楚子航则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村雨横放在膝头,黄金瞳稳定地燃烧着,如同两盏永不熄灭的灯,映照着天坑底部缓缓流淌的熔岩。
芬格尔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才挖穿岩层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夏弥挨着绘梨衣坐在一块垫子上,绘梨衣正低着头,专注地在小本子上画着什么,夏弥则好奇地探头去看,偶尔指指点点。
而风暴的中心,魔鬼路明非,正随意地坐在一块凸起的、尚有余温的岩石上。他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风衣沾了些许灰尘,却无损他周身那股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指尖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映着他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
“休息够了?”魔鬼路明非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熔岩低沉的嘶鸣,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弹掉烟灰,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源稚生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鱼饵已经抛下,鱼线也已收紧。现在,该把剧本给你们看看了。”他顿了顿,嘴角扯开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一个能让赫尔佐格那条老毒蛇,心甘情愿从阴沟里爬出来,并在所有人面前把他那张恶心面具撕得粉碎的剧本。”
源稚生的脊背瞬间绷紧,黄金瞳骤然收缩。绘梨衣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停下画笔,抬起头,深玫瑰色的眼眸带着一丝茫然和担忧,望向源稚生,又看看魔鬼路明非。夏弥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琥珀色的眸子好奇而认真地注视着魔鬼路明非。
“剧本的名字,叫‘绝望’。”魔鬼路明非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灼热的空气里。“故事的开头很简单:蛇岐八家少主源稚生,他视若珍宝的妹妹,上杉绘梨衣,被潜入家族的路明非掳走。”
“路明非,卡塞尔学院派来的‘s’级精英,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奉校长昂热之命,清除日本分部潜在的、‘不可控’的威胁——白王血脉的顶点,‘皇’源稚生,以及他那个堕落为‘极恶之鬼’的弟弟,源稚女。”
源稚女的紫眸瞬间变得幽深无比,阴冷的戾气一闪而逝,随即又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取代。他靠在另一块岩石上,抱着手臂,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般的冷笑。
“路明非以绘梨衣为饵,将源稚生引至大阪极乐馆。”魔鬼路明非的目光转向源稚生,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审视,“在那里,他当着源稚生的面,杀死了源稚女。”
源稚生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杀死稚女?当着他的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看向源稚女,后者也正好抬眼看他,兄弟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电流般涌动——愤怒、后怕、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个“剧本”里的死亡,比任何真实的威胁都更让他们感到彻骨的寒意。
“但这还不是终点。”魔鬼路明非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锤音,再次落下,将源稚生刚刚燃起的怒火和兄弟间微妙的心绪瞬间砸得粉碎。“路明非‘意外’发现,作为诱饵的绘梨衣,其体内的龙血同样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失控,成为更大的祸端。,8!6′k?a·n^s?h?u·.¨n-e*t+于是,为了‘任务’的绝对安全,为了‘大局’,他毫不犹豫地……”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绘梨衣瞬间变得苍白的小脸,声音冰冷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抹杀。”
绘梨衣被源稚生爆发的龙威和魔鬼路明非的反制吓得浑身一颤,小脸煞白,深玫瑰色的眼眸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如同受惊的小鹿。夏弥立刻将她紧紧护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别怕,别怕,假的,都是假的…”她抬头看向魔鬼路明非,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丝不赞同的嗔怪。
源稚女的身体也绷紧了,紫眸死死锁定魔鬼路明非,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凯撒站直了身体,眉头紧锁。楚子航膝上的村雨发出细微的嗡鸣。芬格尔张大了嘴,连气都忘了喘。乌鸦三人更是如临大敌,手全都按在了武器上,冷汗涔涔而下。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
魔鬼路明非对源稚生的暴怒和众人的惊骇视若无睹,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继续着他残酷的叙述:“痛失至亲的源稚生彻底疯狂,不顾一切地追杀路明非。两人在极致的仇恨与愤怒中一路厮杀,从大阪打回东京,最终,阴差阳错,闯入了红井的核心区域。”
他的目光投向那个仍在蒸腾着硫磺蒸汽的巨大熔岩天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们激烈的战斗,引动了沉睡在红井地底深处的东西——八岐大蛇。这头白王意志的残骸造物,被惊醒了。”
“八岐大蛇破土而出,带来的威胁远超内斗的白王血裔。”魔鬼路明非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节奏感,仿佛在描述一件值得赞赏的艺术品,“危机当前,身为屠龙者的本能压过了私仇。路明非和源稚生,这两个刚刚结下血海深仇的死敌,不得不暂时联手,对抗这头复苏的远古凶物。”
源稚生急促地喘息着,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和悲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残酷得令人发指,但这个逻辑链条……该死的合理!卡塞尔学院对高危龙族血统的清除政策、绘梨衣血统的不稳定、路明非作为执行者的冷酷、自己失去理智的追杀、红井的特殊性……这一切串联起来,足以构成一个让赫尔佐格深信不疑的“事实”。这个魔鬼,对人心的把握精准得可怕。
“战斗惨烈异常。”魔鬼路明非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带着血腥的回响,“路明非被八岐大蛇重创,濒临绝境。而源稚生,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以雷霆之势,一剑斩杀了八岐大蛇……”他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刺向源稚生,“同时,也彻底终结了路明非的生命。”
空气死寂。只剩下熔岩气泡破裂的“啵啵”声。
“在八岐大蛇的残骸中,”魔鬼路明非的声音恢复了平直,“源稚生发现了一条奇异的、散发着白王气息的白色蠕虫——圣骸。他强忍悲痛,收敛了弟弟源稚女和妹妹绘梨衣的遗体,带着这条圣骸,返回蛇岐八家,向他的‘老爹’,橘政宗复命。”
他摊开手,做了个展示的手势:“至此,剧本落幕。一个完美的,充满了背叛、死亡、仇恨、意外、牺牲、最终由蛇岐八家天照命力挽狂澜,夺回圣骸的……‘真相’。”
“这就是赫尔佐格会看到的‘事实’。”魔鬼路明非环视众人,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每个人的灵魂,“一个足以让那个老东西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摘取他谋划了半个世纪‘果实’的诱饵。一个能让他彻底放下戒心,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刻,亲手撕下自己伪装的舞台!”
焦灼的沉默笼罩着废墟。熔岩天坑蒸腾的热浪扭曲着视线,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刺鼻和一种无形的、名为“代价”的沉重。
源稚生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底那撕裂般的痛楚。绘梨衣惨死,稚女被杀……即便知道是假的,仅仅是听到这个剧本,那血腥的画面就足以让他窒息。
他抬眼,目光越过魔鬼路明非,落在被夏弥护在怀里的绘梨衣身上。女孩小脸依旧苍白,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易碎的琉璃。他无法想象,当赫尔佐格“看到”绘梨衣的“尸体”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象龟。”魔鬼路明非的声音响起,精准地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舍不得?觉得这戏码太残忍?呵,想想赫尔佐格对你们做了什么。想想他给你弟弟做的手术,想想他把你妹妹当成什么!一个精心培育的容器!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祭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源稚生的心脏,“现在,只是让你演一场戏,一场能把他彻底钉死的戏!这点‘牺牲’,比起他加诸在你们身上的痛苦,算得了什么?!”
源稚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黄金瞳中燃烧的怒火被更深的痛苦和耻辱取代。*白^马!书\院! +已¢发+布*最+新`章,节·魔鬼路明非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灵魂上。脑桥中断手术……绘梨衣的容器身份……这些血淋淋的真相,比任何剧本都更残酷百倍。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决绝和刻骨的恨意。是的,为了彻底埋葬那个魔鬼,任何代价都值得!
“我没问题。”源稚生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要能亲手宰了那个老东西,演什么戏我都奉陪到底!”他挺直了脊背,破碎的和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如同浴血的战旗。
“我也没问题。”源稚女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优雅的残酷。他缓步走到源稚生身边,紫眸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能在那个老东西最得意的时候,亲手将他拽下神坛,看着他面具碎裂的样子……想想就令人愉悦。”他的嘴角勾起一个病态而美丽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美妙的场景。
兄弟二人并肩而立,虽然衣衫狼狈,周身却散发出一种同仇敌忾、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二十年的隔阂与仇恨,在共同的目标面前,暂时化为了燃烧的烈焰。
计划的核心赤裸裸地摊开在众人面前,残酷、精密、充满了对人性的算计。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熔岩低沉的咆哮和远处乌鸦三人更加急促的呼吸声。
魔鬼路明非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正津津有味嚼着鱿鱼丝的夏弥身上。夏弥似乎感应到了,抬起琥珀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脸天真无邪。
“小师妹,”魔鬼路明非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玩味,“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非你莫属了。”
“诶?”夏弥歪着头,鱿鱼丝还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老板,您是要我去假扮绘梨衣…的尸体?”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绘梨衣,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充满了新奇和跃跃欲试。
“对。”魔鬼路明非肯定道,“龙王的权柄,可以完美模拟任何物质形态,包括生命体的生理特征。由你来伪装绘梨衣的‘遗体’,无论是外表、触感、甚至是血脉的微弱波动,都能做到以假乱真,瞒过赫尔佐格那条老狐狸的感知。”
夏弥一听,眼睛瞬间亮得如同星辰!她“唰”地一下站起来,三两下把剩下的鱿鱼丝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兴奋地原地蹦跳了一下,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好呀好呀!老板您太有眼光啦!包在我身上!”她拍着胸脯,声音清脆欢快,仿佛要去参加一场化装舞会,而非扮演一具冰冷的尸体。“保证完成任务!让那个坏老头瞪大眼睛也看不出来!嘿嘿,想想就刺激!”
她蹦蹦跳跳地答应着,脸上是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兴奋。然而,当她充满活力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沉默的楚子航时,那份兴奋中突然掺杂进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少女般的羞涩和扭捏。
“那个…师兄…”夏弥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手指绞着衣角,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也低了几分,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我要变成绘梨衣的样子哦…虽然是假的啦…你不会…介意吧?”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衰仔路明非,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楚子航身上。这位以“永燃的瞳术师”、“面瘫杀胚”着称的狮心会会长,此刻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黄金瞳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