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以为自己的问题石沉大海,尴尬癌又要复发时,磨砂玻璃门内,靠近他站立位置的那一小块区域,突然有了变化。
一只被水汽完全濡湿、带着朦胧水光的手掌,轻轻按在了温热的磨砂玻璃内侧。
路明非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脏狂跳,以为绘梨衣要开门。然而,那只手并没有拉动门把手,而是就那样按在玻璃上,指尖微微用力,开始移动。
水汽是最好的画布,指尖是最灵巧的画笔。
白皙的指尖在布满水汽的玻璃内侧缓缓划过,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水痕。一笔,一划,如同稚童的涂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水痕逐渐拼凑出几个歪歪扭扭、却无比清晰的平假名:
ごもくチャーハン
(五目炒饭)
“五……五目炒饭?”路明非下意识地念了出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五目炒饭?那种里面有虾仁、鸡肉、笋丁、胡萝卜丁、青豆……各种杂七杂八东西的什锦炒饭?
他完全没想到绘梨衣会点这个。在他的想象里,这种大小姐级别的存在,不是应该吃米其林三星怀石料理,最少也得是高级寿司吗?五目炒饭……听起来像是便利店或者平价居酒屋的菜品。
但管他呢!能沟通就是重大胜利!路明非瞬间感觉笼罩在头顶的尴尬阴云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阳光(虽然是虚假的酒店灯光)照了进来。
“好!好的!五目炒饭是吧?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他瞬间来了精神,声音都洪亮了几分,拍着胸脯保证,仿佛接到了什么拯救世界的s级任务。之前的惊恐和尴尬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需要”的莫名使命感。
他立刻转身,像只找到方向的兔子,连滚带爬地冲向套房客厅区那张造型流畅的白色大理石茶几。上面放着一部造型复古、镶着金边的酒店座机电话。
路明非一把抓起沉甸甸的听筒,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前台那个醒目的“服务”按钮。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传来前台女服务员甜美到近乎程式化的日语问候:“这里是酒店前台,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莫西莫西!哈喽!那个……我、我需要一份五目炒饭!送到……呃,送到这个房间!越快越好!”路明非磕磕巴巴地切换着语言,努力让自己的日语听起来不那么塑料。报完需求,他才想起关键问题,“哦对了!多少钱?我……我身上现金可能不太够……”他想起自己兜里那几张可怜的日元纸币,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
“客人您好,”前台小姐的声音依旧甜美,带着训练有素的恭敬,“您所在的‘星空蜜语’套房享有最高级别的贵宾权限,所有餐饮服务已由预订者预先授权支付,您只需告知需求即可,无需担心费用问题。”
预订者?预先授权?
路明非握着听筒的手僵了一下。毫无疑问,是那个魔鬼路明非的手笔。这家伙……连外卖钱都提前付好了?服务还真是“周到”得令人发指啊!
一丝凉意悄然爬上背脊。魔鬼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甚至预料到了绘梨衣会点五目炒饭?这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那……那就两份吧!”路明非甩甩头,把不安暂时压下,追加了一份。他自己肚子也咕咕叫了,打游戏可是个体力活。“麻烦快一点!谢谢!”
放下电话,路明非长长舒了口气。任务完成!他甚至还超额完成了任务(给自己也点了一份)。他靠在沙发背上,听着浴室里持续的水声,心情莫名地轻松了一些。至少,第一步沟通(虽然是通过玻璃写字)算是成功了?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漫长。大约二十分钟后,套房那扇厚重的、隔音极好的橡木门外,传来了极有节奏感的“叩叩”声,三轻一重。
路明非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起来,小跑着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穿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侍者。他推着一辆精致的银质餐车,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眼神低垂,绝不多看房间内一眼。
“先生,您点的两份五目炒饭。”侍者声音温和,动作娴熟地将两个盖着保温金属罩的餐盘,以及配套的餐具,摆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啊,谢谢!辛苦了!”路明非连忙道谢,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餐车上另外几样东西吸引了。
除了炒饭,餐车上还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以及——两盒印着可爱奶牛图案的、玻璃瓶装的新鲜牛奶。
“这是……”路明非指着文件袋和牛奶,有些疑惑。
“这是与餐点一同送达的,客人。”侍者微微躬身,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请慢用。”说完,他便推着餐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全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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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挠了挠头,先凑到餐盘前,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金属罩。顿时,混合着蛋香、海鲜香和蔬菜清香的浓郁热气扑面而来。金黄色的米饭粒粒分明,点缀着粉嫩的虾仁、嫩黄的鸡蛋碎、翠绿的青豆、橙色的胡萝卜丁和深棕色的笋丁,卖相诱人,令人食指大动。
“哇哦!不愧是半岛酒店,炒饭都这么高级!”路明非咽了口口水,肚子叫得更欢了。他迫不及待地揭开另一个罩子,是同样诱人的一份。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和牛奶上。牛奶很好理解,大概是魔鬼给绘梨衣准备的营养品?他拿起其中一瓶牛奶,入手冰凉。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只在瓶盖处贴着一张小小的、裁剪得方方正正的白色便签纸。
便签纸上,用黑色的马克笔,写着几行字。那字迹——
路明非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字迹……他太熟悉了!潦草中带着点刻意的工整,笔锋转折处的小习惯……那分明就是他自己平时写字的样子!和他学生证上的签名、和作业本上的涂鸦,一模一样!
纸上写着:
“绘梨衣,睡前必须喝牛奶,热的!你要是敢忘了,我就弄死你!”
落款处,是三个力透纸背、带着森然寒意的汉字——
路明非
轰——!
路明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里的牛奶瓶差点脱手滑落!他死死盯着那张便签,盯着那和自己别无二致的签名,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弄死你……”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球。
魔鬼!绝对是那个魔鬼路明非写的!他不仅预判了送餐,连这种“温馨提示”都准备好了?还他妈是用我的字迹?!代签死亡威胁?!这业务也太“一条龙”了吧?!
一股混杂着恐惧、荒诞和被戏弄的愤怒感涌上心头。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魔鬼,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带着嘲弄的笑容,写下这张便条,然后满意地看着侍者把它送到自己手上。
“草……”路明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捏着便签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他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就在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片刻后,磨砂玻璃门被拉开一条缝,温热的水汽裹挟着沐浴露的清香涌了出来。
绘梨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换上了一套酒店提供的、同样质地上乘的纯棉白色浴袍,宽大的浴袍将她纤细的身体包裹住,只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和光洁的脚踝。
湿漉漉的暗红色长发被她用一块白色的大毛巾裹在头顶,像个可爱的丸子。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调皮地垂落在她光洁的额角和颈边,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砸在深色的地毯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被热水蒸腾出健康的粉色,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那双琉璃般纯净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客厅,当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两份冒着热气的五目炒饭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盛满了星光。
她赤着脚,啪嗒啪嗒地小跑过来,动作轻盈得像只小鹿,带着一身清新的水汽,直接坐到了茶几旁柔软的地毯上。她看了看炒饭,又抬头看向还捏着死亡威胁便条、脸色变幻不定的路明非,大眼睛眨了眨,似乎在无声地询问:可以吃了吗?
路明非被她的目光拉回现实,看着绘梨衣那副天真期待、毫无心机的模样,再看看手里这张散发着“弄死你”气息的便签,一种强烈的割裂感让他几乎精神分裂。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飞快地将那张该死的便签揉成一团,塞进自己裤兜深处,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森然的诅咒。
“啊!吃!当然可以吃!刚送来的,还热乎着呢!”他连忙把其中一份炒饭推到绘梨衣面前,又贴心地递上勺子和餐巾纸。
绘梨衣接过勺子,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满足的笑容。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路明非刚才的异样,低下头,开始小口小口地、极其认真地对付起面前那盘金灿灿的炒饭。她的动作有些笨拙,但非常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任务。
路明非看着她安静吃饭的样子,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他也在自己那份炒饭前坐下,拿起勺子。炒饭的味道确实很好,米饭粒粒分明,蛋香浓郁,虾仁q弹,蔬菜爽脆。饥饿感暂时压倒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在昂贵的地毯上,默默地吃着各自盘子里的五目炒饭。房间里只剩下勺子与餐盘碰撞的轻微叮当声,以及两人细碎的咀嚼声。气氛……竟然有种诡异的平和。
路明非一边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饭粒,一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绘梨衣。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安静,很专注,长长的睫毛垂着,小口小口地咀嚼,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囤食的小松鼠。那份纯粹和满足感,似乎具有某种奇特的感染力,让他那颗因为“死亡威胁”而七上八下的心,也奇异地平静了不少。
“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路明非心里嘀咕着,甚至生出了一丝“陪美女吃饭好像还挺岁月静好”的错觉。
然而,这份“岁月静好”在路明非解决完最后一口炒饭,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时,被打破了。
绘梨衣也吃完了自己那份。她放下勺子,用餐巾纸仔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带着一种被良好教养过的优雅。然后,她并没有像路明非预想的那样,继续去玩皮卡丘抱枕或者发呆,而是站起身,走向了之前她放睡裙的水床边。
在路明非疑惑的目光注视下,绘梨衣弯腰,从水床下那个不起眼的、印着酒店logo的帆布手提袋里——那大概是魔鬼提前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包——摸索了几下,竟然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封面印着可爱卡通兔子的硬壳笔记本,和一支包装还没拆的彩色铅笔套装!
她拿着本子和笔,又啪嗒啪嗒地跑了回来,重新在路明非对面的地毯上坐下。她熟练地拆开铅笔包装,从里面挑了一支深灰色的铅笔,然后翻开了崭新的笔记本扉页。
喜欢龙族:我路明非不做衰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