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空着手走在他身侧稍前一点的位置,脚步轻快得像是在跳格子。她时而回头,看看被重物压得步伐愈发沉重的楚子航。
“重不重呀师兄?”她第三次问道,语气是纯粹的关切,“其实可以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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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楚子航的回答如同铁块落地,砸在夜风里,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夏弥吐了吐舌头,没再坚持。她安静地走了一小段,忽地转头看向楚子航,那双在昏暗光线下呈现暖棕色的眸子清澈透亮,带着孩子般的好奇:“不过说真的,师兄……我真没看出来你会做饭。”她歪了歪头,长发从肩头滑落,“那话怎么说来着?高手在民间?深藏不露?”说着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路边显得格外清晰。
楚子航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大脑深处的暴风雨已经转化为实质性的阴云,层层笼罩下来。
回到四楼那个刚刚开门不到两小时的小屋。楚子航将沉重的购物袋放在灶台旁的瓷砖地上,发出闷响。
“师兄你先歇会儿喝口水!”夏弥似乎也被这购物阵容震了一下,旋即表现出应有的礼貌,自觉地走向门口玄关处的简易塑料小凳子,打算坐下当一名安分的观众,“我就静待楚大厨的手艺啦!保证不偷师!”
“砰!”一声闷响。楚子航将厨房门板猛地从内侧拉紧关上,隔绝了夏弥好奇的目光和通往客厅的全部视线。冰冷的、布满灰尘和不锈钢管道的狭窄厨房成了密室战场。
厨房逼仄的空间里,只剩压抑的死寂。楚子航垂手站在空空如也的灶台边,背影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灶台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他冰封般棱角冷硬的面孔轮廓。
“师兄!”脑海中,路明非的声音第一次彻底失态,带着一种山穷水尽后的绝望嘶哑,“算我求你了!真的!看在咱俩革命友谊的份上!看在凯撒那颗需要被击碎的骄傲和你的小师妹等着咱们去捞的份上!你把身体…暂时…借我一下!”
楚子航的眼珠极其缓慢地向右转动了一下。
“……好。”一个低沉得如同砂纸摩擦的音节,艰难地从他绷紧的唇齿间挤了出来。
“呼……”脑海深处传来如释重负的、几乎带着哭腔的长吐气声。
下一秒,异变陡生。
楚子航一直挺得像标枪、绷得几乎僵硬的身体,仿佛被抽掉了无形的脊骨,瞬间松弛下来。
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气场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融化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那总是微微抿着的薄唇,唇角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几乎带着点邪气的弧度,朝上一勾。
“嘶……”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得如同叹息的声音从这副冷硬身躯的喉咙里逸出。接着,“楚子航”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指节,发出几声清脆的咔哒声。
他抬起头,走向水池。不再是之前的迟疑和刻板,整个动作如同解开了束缚的流水,迅捷、高效、充满了某种掌控力。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冲击着不锈钢水池,冰冷的水花溅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他利落地扯过一个购物袋,打开,拿出沉甸甸的牛腩块,冰冷的肉块在他掌心只是短暂停留了一秒——指尖极快地触碰、按压——判断着肌理走向和筋膜分布。
然后,那块原本形状略显不规则的牛腩被“啪啪”两下用力掼在砧板上,另一只手已闪电般抓过架子上看起来最沉的那把崭新中式宽片刀。刀光只在他手腕轻转间一闪,沉闷的切割声随之响起。
笃!笃笃!笃!
刀刃砍进肉块和骨头连接处的声音沉闷而充满节奏。
不像新手那样胡乱劈砍,每一次落点都精准无比,避开坚韧的筋膜,直切最易分离的关节缝隙。
一块块方正均匀、色泽鲜红的牛腩丁迅速堆砌在砧板一角。
所有筋膜碎骨,被他手指一捏一弹,叮当落入旁边的不锈钢小盆。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牛腩入盆,凉水没过。他开了煤气灶,淡蓝色的火焰瞬间爆燃而出。
一锅冷水被端放在跃动的火焰之上,指尖捏起两段小葱和几片生姜丢进锅里。接着,料酒瓶被精准抓起,手腕轻抖,金黄色的酒液呈弧线倾泻入锅。
随后是大半勺盐。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如同经过千百次演练。血沫开始在水中泛起翻腾时,他拿起长柄漏勺,手腕沉稳地搅动水面,血污在翻腾中被精准地打捞出来撇进洗碗槽,手法老练得近乎无情。
旁边的另一个汤锅已经被接了小半锅水放在另一个灶眼上。几块生姜被“铛铛铛”拍扁飞入锅中。
牛腩焯水完成出锅,水龙头下冷水冲凉控干。油锅上灶,几块冰糖落入热油。他目光如炬,观察着糖色的变化,从微黄到密集小泡再到泛起漂亮的焦糖色,分毫不差地倒入控干水分的牛腩块。
呲——!
滚烫的热油与湿冷的牛肉猛烈碰撞,爆发出巨大而连续的爆响声,油烟瞬间升腾弥漫。热油飞溅如密雨。
他面不改色,单手抄起锅铲迅速翻炒,另一只手已抓过酱料瓶。翻炒几下让糖色均匀后,一手抓起旁边备好的葱结姜片和干香料(八角、桂皮、香叶)撒入油爆的热锅中,浓烈的复合香料味立刻在油烟中炸开。接着,酱油倾注而下,深色酱汁淋在滚热的牛腩块上,发出更响亮的“滋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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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酒紧随其后,金黄的酒液与酱汁瞬间碰撞出更浓郁的蒸汽。锅里翻滚着沸腾的深褐色汤汁,浓郁的酱香、肉香与香料味在升腾的油烟蒸汽中翻滚、融合、爆发开来。
锅铲在他手上化作翻飞的蝴蝶,将每一个肉块都包裹上均匀浓郁的酱色汤汁。随即抄起旁边的汤锅盖“哐当”一声盖紧。拧小火,时间设定,三十分钟。
接下来是土豆。削皮刀在他指间快得像风车旋转,黄褐色的土豆皮打着旋儿落下。切丁的动作不再是楚子航那种力求完美的严整切割,而是带着一种奔放的实用主义风格,每一刀下去都带起干脆的声响,块状土豆丁均匀堆积。动作大开大合,效率惊人。土豆丁入冷水浸泡待用。
然后是西红柿。滚水下锅几秒,撕皮轻而易举,刀光闪过,果肉化作滚刀块状。姜拍成末,蒜切成片。
处理番茄的间隙,他已着手备菜。菠菜被从购物袋里掏出,浸入不锈钢洗菜盆的冷水中。
他的手指如同拥有独立感知的精密仪器,三两下就拨开叶子,捏住根部粗茎,一掐一捋间,所有的老根老叶和泥沙被分离开,动作简洁迅捷。处理好后反复漂洗,碧绿的叶尖挂着晶莹水珠,被利落地沥水置于一旁备用。
狭窄厨房里,油盐酱醋、蔬菜肉类的气味混合着灶火煅烧产生的复合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汹涌翻滚升腾,浓郁得如同有了实质般的重量,热烘烘地顶在人的感官上。
厨房门外侧耳倾听的夏弥,脸上的神色早已从最初的轻松好奇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从里面传出来的爆锅声、滚油飞溅声、锅铲在金属锅底上快速刮擦翻炒的响亮节奏、炖肉锅里汤汁剧烈翻滚的咕嘟声、以及那浓得甚至穿透门缝直钻鼻腔的肉香和香料气息……这一切汇成的交响乐,都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属于厨房深处的暴力美学,绝对不可能是一个“生手”能演奏出来的!
厨房门“咔哒”一声,向内拉开了一条缝隙。
浓郁的、混合着酱香、肉香和灼热锅气的白烟如同挣脱牢笼的怪物,迫不及待地汹涌而出,瞬间弥漫了小半个客厅。
门口弥漫的烟味里,楚子航的身影立在烟气之后。那身黑色冲锋衣的前襟溅上了几滴难以察觉的油星,袖子随意地被捋到手肘上方,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清晰流畅,沾着些水滴。他一手握着门把,另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还带着一点点湿润。
与进屋时的冷硬不同,他脸上的线条显得…柔和了?或许是光线和烟气造成的错觉。但那因专注而产生的薄汗,却在他轮廓分明的额角和鼻尖上清晰可见。
夏弥站在几步开外,已经被那汹涌而出的香味刺激得下意识做了个明显的吸气动作,眼睛睁得圆圆的:“……呃……好香啊!师兄你……真厉害!”语气里满是惊叹,甚至带上了几分崇拜。
楚子航(路明非控制中)极其随意地抬手指了指客厅中央那张塑料折叠小桌:“外面坐,快了。”
餐桌是用从厨房某角落搜刮来的几张折叠小凳凑合的。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副洗干净的碗筷,显得有些郑重其事。桌子靠墙放着一盘切得细细的凉拌黄瓜丝,上面淋着亮汪汪的辣油和蒜末。
碗筷正前方的中心位置,放着一个蓝花白底的小炖锅,里面沸腾翻滚着深红色的番茄汤底和若隐若现的土豆,冒着蒸腾的热气。
夏弥端坐在小凳子上,双手有些拘谨地放在膝盖上。当最后一道菜被端上来时,她的眼睛明显又睁大了一圈。
“哇!”夏弥忍不住惊叹出声,目光牢牢锁定在刚放到桌面中央的那盘主菜上。
那是一个普通的白色大瓷盘,却几乎被深棕酱色的肉块完全占据了。牛腩被炖煮得呈现出油润诱人的红亮光泽,方形的肉块筋肉紧连,浓稠闪亮的酱汁彻底包裹着每一块肉,沿着肉的沟壑缓缓流淌堆积在盘底。几根深绿色的葱段和油亮的褐色桂皮片点缀其间,散发着一种浓墨重彩、无比霸道的酱香。光是看着,就仿佛能感受到那肉汁在唇齿间迸裂的满足感。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边上那碟青翠欲滴的清炒菠菜——只用一点清淡的蒜末清炒,保留了最纯粹的碧绿颜色和水嫩口感。
小小的塑料方桌被三样菜品挤得满满当当,三种截然不同的香气——咸香浓郁的炖肉、清爽微酸的番茄浓汤、带着一丝蒜香的清炒时蔬——在狭窄的空间里碰撞、交融,构成了一幅极其丰盛温暖的图景。
“……三菜一汤?”夏弥的目光从丰盛的餐桌移到楚子航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师兄……你太牛了!这一会儿功夫就做出来了?简直……简直是魔术吧!”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对“冰山师兄”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巨大惊奇,“你们学校……还教这个吗?”
“没有。”楚子航在夏弥正对面的小塑料凳上坐下,他的坐姿依旧挺直,但少了之前那种绷紧的僵硬感,显得自然了许多,“在外面久了,自己做,方便。”他的声音平稳了一些,虽然语调还是偏冷,但比之前硬邦邦的陈述句多了一丝流畅的感觉。他说着,随手拿起摆在旁边的白瓷勺,伸进夏弥面前那个印着q版胡萝卜图案的小碗里,稳稳地舀起大半勺色泽诱人、热气腾腾的番茄土豆牛腩汤,动作流畅自然,递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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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夏弥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双手捧住自己的小碗去接。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碗里的汤,琥珀色的眼眸因为汤的热气氤氲,带着点水光,“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拿起自己的勺子,舀起一小块混合着番茄酱汁和牛肉碎末的土豆丁,轻轻吹了几下,然后小口小口地抿入嘴里。
只一瞬间,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脸上浮现出极其生动丰富的表情变化。眉头先是惊异地挑起,随即眼睛不可思议地弯了起来,眼神里爆发出一种纯粹的、毫不掺假的喜悦光芒。她把那口土豆含在嘴里,细细抿着,没有立刻咽下去,喉间却发出了一声模糊满足的“唔……!”像是在惊叹。
“我的天……”第二小勺送入口中后,她终于发出了清晰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赞叹和激动,“师兄!这个番茄土豆牛腩汤也太绝了吧!”她放下勺子,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舌尖,意犹未尽地在柔润的下唇上轻轻扫过一圈,回味着那股滋味,“酸得刚刚好!番茄的鲜味都熬出来了,沙沙的那种口感!牛肉……入口就化了!土豆也是软的!这味道……”她停顿下来,似乎在搜索最准确的词汇来形容,那琥珀色的眼眸在狭小的房间里亮得像要发光一样,“……简直了!外面那些什么米其林……不对不对,米其林才不做这个!那些打着家常菜招牌的老店,都没这味儿地道醇厚!”
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又拿起勺子去舀,目标明确地锁定一块颜色更为深浓的牛腩块:“尤其是这个牛腩!这怎么炖得这么入味的?外面包裹着一层汤汁,里面的肉一丝一丝的,嚼起来又软烂又不失肉香……”她将那大块牛腩小心地送入口中,彻底闭口咀嚼,眼睫微微颤动,脸上是全然的享受。
“……喜欢就好。”楚子航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比她初识时多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他拿起自己的筷子,动作不急不缓地夹了一筷子清炒菠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咀嚼时,下颚的线条绷紧又放松,显示出良好的自制力。他抬眼看向夏弥,目光沉静:“德国……食堂的菜,味道比较单一。”
“真的?”夏弥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刚嚼完一块香软的牛腩,嘴角还沾着一点亮晶晶的酱汁,“很……难吃吗?”她把“难吃”两个字说得有点小心翼翼的。
“谈不上难吃。标准化的食品工厂生产,冷食为主。”楚子航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平铺直叙,像在描述某种客观存在,但他目光落在夏弥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汤上,眼神深处似乎有了点温度。
“肉排加热得…很均匀。土豆泥很细腻。只是…缺乏变化。吃久了,味觉会钝化。”他描述得极为精确,像一个老练的技术人员分析机器性能。然后,他伸出筷子,极其自然地夹起一根油光水亮的葱段——那是他刻意从番茄汤里挑出来的炖煮葱段,葱段吸收了浓郁的汤汁——放入口中咀嚼。
路明非在脑内无声叹息:师兄啊师兄,咱就不能举点让人心潮澎湃的例子吗?
夏弥却听得津津有味,放下勺子,双手托腮看着他,像是在听什么新奇的故事:“听着好冷冰冰的感觉……像我们医院营养配餐室做的减脂餐?虽然健康,但味同嚼蜡。”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随即眼睛一转,充满期待地问:“那……有没有什么当地好吃的小馆子?藏在巷子里的那种宝藏?”
楚子航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似乎在记忆中检索。他垂下眼帘,注视着自己碗里蒸腾的热气:“有。学校后门,一条小街,土耳其人开的烤肉店。叫‘火之肉’,用巨大炉火旋转烤肉的那种。买得多可以送新鲜出炉的馕,是软的,不是干硬的面包。”
“哇!”夏弥听得眼睛发亮,忍不住遐想,“那个场面肯定特别壮观!巨大的烤肉串!滋啦滋啦冒油的那种!馕饼卷着刚片下来的肉片,加上酸黄瓜酱、生菜丝……”她越说越兴奋,小幅度地挥动着手臂,仿佛能闻到那炙烤的烟火气息。
“嗯。”楚子航只是简单应了一声,“味道尚可。油脂和热量远超标准值。”他陈述了一个事实。
“……”夏弥无语了一秒,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在小小的房间里跳跃,“师兄!你这样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又是标准化又是热量超标的……”她笑着拿起自己的勺子,也学着楚子航的样子,从深红色的汤里精准地挑起一小块煨得软烂的土豆,“不过那新鲜出炉的馕饼夹烤肉……听上去还是超诱人的!”
接下来话题围绕着卡塞尔学院的外在形式展开:那些风格冷峻的砖石建筑,如巨大的兽骨沉默蹲伏在冬日灰雾里;图书馆里令人敬畏的森严排架如同迷宫;空阔的广场与寂静的回廊在暴雨冲刷时回荡着近乎神圣的轰响……他描述这一切时语气平淡,仿佛在阅读某种客观存在的说明书。
夏弥听得很专注,眼神随着他的描述时而好奇、时而惊讶,适时提出一些天真而琐碎的问题:“学校……有那种特别特别老的大礼堂吗?像霍格沃茨那样?”“图书馆真的不许带食物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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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在杯盘碗筷轻微碰撞的细碎声响中逐渐变得安静。桌上堆叠的空碗显示着刚刚的“战场”丰盛程度。番茄炖汤还剩下小半锅底,土豆几乎被捞光。那盘酱香浓郁的牛腩只剩几块形状最完整的“边角料”和深色的酱汁顽强地粘附在盘底。唯一接近光盘的是那碟清炒菠菜。
墙上的挂钟指针悄无声息地挪过了数字十,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声。房间内的灯光仿佛被夜色浸透,比之前更沉暗了一些。窗外城市隐约的喧嚣似乎也终于沉寂下来,只有远处偶尔掠过的车灯划过窗帘,带来短暂的光轨。
夏弥微微呼出一口气,带着几分满足感的轻盈,放下手中的筷子。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动作十分可爱:“啊……不行了不行了,撑到嗓子眼了。”她站起身,动作轻巧地开始收拾自己面前的碗筷,“师兄你休息!这些交给我!”语气不容置喙。
楚子航也放下筷子,目光扫过桌面:“你坐。我去收拾。”
“别!”夏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立刻阻止,声音清脆而坚决,“哪有吃白食还让厨师洗碗的道理?太没良心啦!绝对不行!”她说着,已经利索地将自己的碗叠起来,连带着楚子航的碗也一起收走了,动作麻利得和他刚才做饭时有一拼。
楚子航看着她端起一摞碗筷径直走向厨房的背影,没有再坚持。只是当他拿起那只剩下汤汁的蓝花小炖锅时,手在半空顿了顿。那是整套器物里体积最大、也残留着最多酱色痕迹的一个物件。他还是走向了厨房。
厨房空间本就狭小,两个成年人都进去明显就转不开身了。夏弥已经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冲刷着她手中的白瓷碗。她听见楚子航的脚步声,侧过半个身子想让他把炖锅放在旁边操作台上:“师兄放那……”
话没说完,楚子航拿着那个沉甸甸的汤锅,已经几乎走到了她身后。他高大的身躯和夏弥在狭窄空间里不可避免地靠得极近。
就在楚子航要放下汤锅的瞬间,动作极其轻微地,夏弥的身体似乎被身后那人带来的风或者空间压迫感带了一下,她的肩背——极其微小地——向后靠了那么一丝丝。不是刻意的后仰,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引力牵引着,后背的衣料几乎要贴到楚子航拿着汤锅的小臂上。
楚子航的动作瞬间僵住。肌肉绷紧。一股极细微的、带着湿润水汽的温热感穿透薄薄的冲锋衣料,触及他的小臂皮肤。
厨房里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时间凝固得如同被投入琥珀中的微小气泡。
那一刹那似有似无的接触,如同滚烫的火星落在楚子航紧绷的神经末梢,在他躯体内某个地方引爆了一场无声的震荡。他的呼吸猛地一滞,喉咙似乎被看不见的手扼住,胸腔深处传来一种被骤然压缩的闷痛。
握住沉重炖锅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指节处的薄茧在冰冷的搪瓷锅壁上留下细微的摩擦声。所有的神经信号在他脑子里炸成一团混沌的白噪音,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厨房暖黄的灯光下,水流在夏弥手中那只瓷碗边缘旋转、跳跃,飞溅起细小的水珠。她仿佛毫无所觉,依旧背对着他,专注地冲洗着碗壁残留的一星番茄酱汁。
唯有那微微低垂的纤细后颈,在灯下呈现出一片雪白柔和的曲线,以一种极其凝固的姿态,无声而精准地锚定着这零点几秒内空间被扭曲的刹那,像一帧被精心定格的特写镜头,脆弱又带着某种冰冷的重量。
锅终于被轻轻搁在操作台上。楚子航动作僵硬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锅放这。”
“……嗯。”夏弥头也没回,水声继续。
楚子航立刻转身,大步走出了狭小灼人的厨房,如同离开了一片无形的雷区。他的步伐沉而快,走到窗边那个塑料凳前坐下,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但从紧咬的下颌线可以看到肌肉在微微颤动。
厨房里,水流声继续平稳地流淌。夏弥低着头,专注地清洗着最后一只碗。水花在她洁白的手指间跳跃。无人看见的角度,她的唇角微微抿紧,下颚也绷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锐利线条。
灯光在她低垂的眼睑上投下狭长的阴影,掩盖了那双琥珀色眼瞳深处一闪而逝、如同淬炼过的刀锋般的光芒。
碗碟洗净沥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师兄!”夏弥轻快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已经收拾停当,背着她自己的小包,站在门口玄关那盏老式吸顶灯昏黄的光晕下。
她的脸上重新挂起了甜美柔软的笑容,仿佛刚才厨房里那几乎难以察觉的瞬间从未存在过。“碗洗好啦!我该回去啦,太晚了要挨骂的!”她俏皮地做了个“嘘”的手势,手指点在唇上。那小巧莹白的手指在昏暗中格外醒目。
“嗯。”楚子航站起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干净得找不到任何异样,“路上注意。”
“放心啦!就在对面楼嘛!”夏弥笑嘻嘻地拉开门,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语气变得真诚而柔软,“师兄,今晚的饭……真的特别特别好吃!谢谢款待!”她的眼睛弯成月牙,里面盛满了纯粹的、仿佛被美食抚慰后的满足光亮。
门板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一圈。锁舌弹进锁体,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嗒”。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远处城市运转的微弱背景底噪。
楚子航依然站在客厅中央,灯光拉长他沉默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窗外斜对面那栋楼里的某一扇窗“啪”地亮起。
楼下,单元防盗门闭合的金属撞击声沉闷地回荡上来。
脑海里,路明非的声音悠悠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尾调甚至拖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呼……总算是……开了个好头。进度1%到手,同志仍需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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