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施坦因教授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看向施耐德,又看向昂热,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寻求否定的渴望。
施耐德教授金属面罩下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急促,露出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预计初期摧毁率:15%-25%”和“预计直接伤亡人数范围:150-500人/起”那几行字,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仿佛看到血与火在德里破败的街道上燃烧,看到惊恐的平民在混乱中奔逃、倒下…作为执行部部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战争的残酷,但主动制造这种规模的流血冲突…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底线。
弗拉梅尔副校长肥胖的身体离开了墙壁,他走到主控台前,眯起眼睛,仔细地、一字一句地重新阅读那份报告。他脸上惯常的玩世不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凝滞的严肃。他胖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
“芬格尔…”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复杂难明,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留级了八年的学生。
昂热校长依旧笔直地站着,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如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握着手杖的那只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微微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身边每一位核心成员的脸,从震惊的古德里安,到绝望的曼施坦因,到呼吸粗重的施耐德,再到陷入沉思的弗拉梅尔。
“eva,”昂热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平静得可怕,“报告所述仓储点位置、流通模式、阿亚尔家族控制力分析…是否与现有情报吻合?”
eva的全息影像微微转向昂热,冰蓝色的眼眸中数据流恢复奔腾:“报告所引用关键数据节点(雅尼运输归属、仓储点位置、污染粉流通密度)与现有情报网络交叉验证,吻合度:99.3%。其基于社会行为模式的摧毁率及伤亡预估模型,逻辑链完整,参数设置符合孟买、德里等城市贫民窟及宗教混居区历史冲突数据模型。评估:具备高度战术可操作性及预期目标达成可能性。”
冰冷的结论,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芬格尔不是空想,他的报告建立在残酷的现实和精确的计算之上。
“可行性…大于80%…”施耐德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他像是在咀嚼一块烧红的铁,“他…他怎么能…”
“因为他看到了我们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弗拉梅尔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指着全息地图上那一片片刺眼的红光,“常规的路,走不通了。我们像救火队员,疲于奔命,却发现火场早已连成一片火海。芬格尔…他是在提议炸掉一片居民区来制造隔离带,阻止火势蔓延。残忍吗?残忍!但…可能有效。”
“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古德里安激动地反驳,老脸涨红,“我们怎么能为了一个‘可能’,就亲手去点燃仇恨?这和那些制造污染粉的疯子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疯子想毁灭世界,我们想阻止毁灭!”施耐德猛地低吼,金属面罩下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曼施坦因,你说!古德里安,你告诉我!还有哪条路能在二十天内,清除掉覆盖整个印度的毒粉?!”
曼施坦因痛苦地闭上眼,古德里安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绝望如同实质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挤压而来。
就在这时,另一个通讯指示灯亮起——来自班加罗尔楚子航小组。
“班加罗尔接入。实时画面传输。” eva的声音响起。
中央主屏瞬间切换。画面有些摇晃,显然来自隐蔽拍摄设备。镜头穿过一个狭窄的、布满涂鸦的巷子,聚焦在巷子尽头。那里,一座小小的印度教神龛前,聚集着一群情绪激动的印度教青年。他们挥舞着棍棒,指着神龛前地面上一片被踩踏过的、沾着污迹的白色粉末(疑似面粉),愤怒地叫嚷着。隐约能听到“亵渎”、“穆斯林”、“报复”等充满火药味的词汇。而在巷子另一头,一群穆斯林青年也聚集起来,手持简陋的武器,隔着狭窄的空间,与对方对峙。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冲突的规模虽然不大,但那仇恨的火焰,只需一个火星就能燎原。
楚子航冰冷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简短而沉重:“坐标已标记。冲突点:自发形成。诱因:疑似蓄意污损神龛。烈度:临界点。我方未介入。重复,未介入。随时可能升级。”
画面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不需要芬格尔去“制造”,火药桶已经摆在那里,引信正在嗤嗤燃烧!阿亚尔家族,或者别的什么势力,可能已经在做同样的事情!芬格尔的提案,不过是将不可避免的灾难,导向一个能为我所用的方向!
天机室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昂热。他是校长,是领袖,是最终拍板的人。
昂热久久地凝视着班加罗尔巷子里那充满仇恨的对峙画面,又缓缓移开视线,落回主屏下方那份标题刺眼的《恒河之火》行动提案上。他握着狮首手杖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失去了血色。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却重若千钧。
他抬起手,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eva的全息影像,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
“eva,最高权限指令。”
“方案‘恒河之火’,评估等级调整为:alpha(最高优先级)。”
“授予提案人:芬格尔·冯·弗林斯,行动代号:‘火种’。”
“授予其:方舟计划印度战区所有已潜入执行人员(含预备役)的临时战术指挥权限(s级权限)。”
,!
“指令传达范围:限定于战区t级及以上权限人员。执行细节由‘火种’全权制定并指挥。学院本部及方舟指挥中心(天机室),仅提供情报及有限远程支援,不介入具体战术决策。”
“指令生效时间:即时。”
“核心要求:行动必须达成提案预期战略目标,将平民附带损伤降至理论最低值。重复,降至最低值。”
“指令确认码:omnia vincit veritas.(真理战胜一切)”
冰冷的指令如同终审判决,回荡在死寂的天机室中。没有欢呼,没有振奋,只有一片更深沉的、令人心碎的沉默。
施耐德教授猛地闭上眼,金属面罩下传来一声沉重的、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叹息。古德里安教授踉跄一步,扶住了冰冷的控制台边缘,脸色灰败。
曼施坦因教授痛苦地别过头。弗拉梅尔副校长看着昂热挺直却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的背影,胖脸上只剩下无言的沉重。
真理?在这一刻,这个卡塞尔学院的格言,显得如此苍白而讽刺。
为了战胜即将吞噬一切的黑暗,他们不得不选择拥抱另一片地狱的业火。
没有人谴责芬格尔,因为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那冰冷而残酷的提案,已然成为唯一看得见的、通往悬崖对岸的独木桥。无论桥下,是万丈深渊。
孟买贫民窟边缘,靠近污水渠的一个废弃车场。几辆锈迹斑斑、只剩下空壳的破车胡乱堆叠着,成为这片区域唯一能提供些许遮蔽的“建筑”。达拉维的喧嚣和恶臭在这里被稍微稀释,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污水的混合气味。
夜色深沉,只有远处城市的灯火和朦胧的月光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芬格尔靠在一辆破卡车的轮胎上,借着战术手电筒的微光,死死盯着手中那个经过eva加密强化的军用pda屏幕。
屏幕幽蓝的光芒映着他那张依旧蜡黄却异常紧绷的脸,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老唐完全陌生的火焰——冰冷、专注、锐利,如同瞄准猎物的狙击镜十字线。
屏幕上,不再是潦草的笔记,而是一幅极其详尽、分层的印度北部地区动态地图。无数细小的光点在上面闪烁、移动,标注着复杂的代号和信息缩写。
这是方舟计划印度战区所有已激活潜伏单元的位置及状态图,通过eva的超级算力进行实时同步。
“火狐小队(德里),状态green(就绪),位置:月光集市西南废弃仓库。装备:基础监视、干扰设备。”
“游隼小组(加尔各答),状态yellow(警戒),位置:豪拉桥下流浪者营地。报告:发现小型可疑彩粉中转点(未确认污染),已标记。”
“地鼠单元(班加罗尔),状态amber(接触观察),位置:触发冲突点外围。报告:冲突烈度上升至level 3,警方介入延迟,建议外围监控待机。”
……
一条条信息如同流水般在屏幕上刷过。芬格尔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动,发出细微的嗒嗒声,输入一条条简洁到极致的指令:
“火狐,目标变更。转向b7区湿婆神庙周边商铺集群,建立隐蔽观察点。重点:神庙附属仓库、‘拉克希米’杂货店、‘梵天赐福’节庆用品批发点。记录所有彩粉出入库及可疑人员。静默。”
“游隼,目标b级确认授权。渗透中转点,取样(微量,极端谨慎)。若污染确认,就地隐匿监控,非必要不接触。”
“地鼠,维持amber。记录警方反应时间、路线、冲突扩散范围。避免任何暴露可能。”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与白天那个在垃圾堆里干呕的芬格尔判若两人。
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地指向彩粉流通的关键节点,每一个部署都充分利用了现有潜伏人员的状态和位置,展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战术素养和对全局的精准把控力。
老唐抱着手臂,靠在对面的破车架上,熔金的瞳孔在黑暗中幽幽发亮,一瞬不瞬地盯着芬格尔。
他心中的震惊如同海啸般翻涌。眼前这个冷静得如同机器、高效得如同精密仪器的男人,真的是那个整天喊着饿肚子、蹭吃蹭喝、考试全靠作弊的废柴师兄?那份冷酷到极致的行动提案,此刻在这精准的战术指挥面前,似乎找到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合理性。
“你…”老唐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你以前…经历了什么?”
芬格尔输入最后一个指令,手指停顿在发送键上。他没有立刻按下,也没有抬头看老唐。幽蓝的屏幕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十年前,”芬格尔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故事,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格陵兰海事件。学院损失了整整一支由精锐专员组成的调查船队。只有一个幸存者。”
老唐的瞳孔骤然收缩!格陵兰海!那是卡塞尔历史上最惨痛的损失之一!传说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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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芬格尔按下了发送键。屏幕上的指令瞬间消失,化为代表“指令已下达”的绿色光点。
他这才抬起头,看向老唐,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被时光磨砺出的冰冷沧桑。“我见过真正的地狱,老唐。不是龙王苏醒的毁天灭地,而是…冰冷、寂静、绝对的绝望。队友在你身边无声无息地消失、异化…你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感,能把人逼疯。”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那以后,我就‘废’了。a级掉到f级,留级留成传奇。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藏起来,才能不用再去面对那种…必须做出选择,而每一个选择都意味着牺牲的痛苦。”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这一次,藏不住了。路明非把我们捞出来,不是让我们继续当废物的。那份报告…是毒药。但可能是现在唯一的解药。我知道代价是什么,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孟买夜晚浑浊的空气涌入肺中。“所以,这个‘火种’,我来点。这个命令,我来下。这个罪…我来背。”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老唐,我需要你的力量。不是龙王毁天灭地的力量,是精准的、可控的力量。当冲突被引爆,我需要你去那些关键的仓储点外围。不是让你去杀人放火,是让你去‘看’。用你的感知,锁定那些仓库的核心位置,找出守卫的弱点,为后续的定点清除或混乱中的破坏创造条件。同时…留意有没有阿亚尔家族的特殊人物出现,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能做到吗?”
老唐看着芬格尔眼中那混合着痛苦、决绝和一丝恳求的目光,熔金的火焰在瞳孔深处无声地燃烧、凝聚。他沉默了几秒,缓缓站直身体,像一柄缓缓出鞘的利剑。
“好。”老唐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芬格尔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再次低头看向pda屏幕。屏幕上,代表班加罗尔“地鼠”单元的光点旁,状态标识从“amber(接触观察)”瞬间跳成了刺眼的“red(冲突爆发)”!同时,一条简短的文字信息弹出:“冲突点升级!level 4!范围扩散!有纵火!目标点:‘拉姆神像’彩粉批发店被冲击!”
芬格尔的眼神瞬间冰寒如铁。他手指在屏幕上划动,调出班加罗尔冲突点周边的详细地图和潜伏人员位置。“地鼠,立刻后撤至安全点c,启动二级静默。‘信鸽’小组注意,封锁冲突点西侧路口,引导平民向南疏散,避免进入仓储区a!‘铁砧’预备,目标点:冲突核心区东北角‘拉克希米’仓库,监控火势及人群流向,等待下一步指令!”
冰冷的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出。他抬起头,望向班加罗尔的方向,尽管隔着千山万水。夜空漆黑如墨,但在那看不见的远方,第一缕带着血腥味的火焰,已然在“恒河之火”的蓝图下,被残酷的现实提前点燃。
黑暗中的棋盘上,一枚染血的棋子,已被无形的命运之手,重重落下。
喜欢龙族:我路明非不做衰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