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观察着,熔金色的瞳孔扫过那些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人们。他试图从他们的交谈(多是听不懂的马拉地语或印地语方言)、眼神、以及居住环境的细节中,捕捉到一丝与“献祭”、“失踪”、“胁迫”相关的线索。
他看到一个老妇人,眼神呆滞地坐在窝棚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一件破旧的童衣,嘴里喃喃自语,像是在呼唤某个名字。老唐的心猛地一跳,凑近了些。旁边一个正在分拣塑料瓶的黝黑男人,用生硬的英语夹杂着手势告诉他:“儿子…三个月前…去河边找工作…没回来…” 男人麻木地摇摇头,“警察?没用…神带走了…”
老唐追问:“神?哪个神?在哪条河边?” 男人却只是茫然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认命的绝望,不再说话,继续埋头分拣那些散发着异味的塑料瓶。线索像断线的风筝,消失在贫民窟污浊的空气里。
而芬格尔,则陷入了真正的生存危机。路明非帮他强化的半进化的身躯只是让他不容易死,不代表不会痛苦。昨晚上刚经历了一场差点把肠子都拉出来的腹泻(拜孟买街头“美食”所赐),今天又是一整天粒米未进。胃里的灼烧感和低血糖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老…老唐…”芬格尔的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哼,他扶着墙,勉强站起来,眼神涣散地看向不远处一个相对“干净”的街区入口,那里有一些售卖廉价食品的小摊和看起来稍体面点的行人,“我…我不行了…得…得想办法弄点吃的…”
老唐看着芬格尔惨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能扛,但芬格尔这个废柴再饿下去,真可能昏倒在路边被当成尸体拖走。龙王的自尊心在生存压力面前不值一提。
“妈的…算老子欠你的!”老唐啐了一口,眼神扫过街面,“看到那个穿西装、拎着公文包的家伙没?像是有点钱的…我去‘借’点。”
“别…别惹麻烦…”芬格尔有气无力地阻止,但老唐已经像一条融入污水的泥鳅,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个目标。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手指如同最灵巧的镊子,精准地探入对方的裤袋。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钱包的刹那——
“啪!”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老唐的手腕!那个“目标”猛地转过身,露出一张黝黑、精悍的脸,眼神锐利如鹰隼!根本不是普通的上班族,更像是便衣安保或保镖!
,!
“小偷!抓小偷!”男人用印地语厉声高喊。
瞬间,周围几个看似路人的壮汉立刻围了上来,眼神凶狠。老唐心里咯噔一下,暗骂倒霉。麻烦大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悦耳,带着居高临下怜悯的女声响起,用的是纯正优雅的英式英语:
“oh, what a pitiful creature. hunger drive acts, doear?” (哦,多么可怜的生物。饥饿甚至能驱使最卑微的人做出绝望之举,不是吗,亲爱的?)
老唐和抓着他的保镖都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线条流畅、光可鉴人的黑色宾利轿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路边。车窗缓缓降下。后座上,坐着一位女士和一位男士。
女士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香槟色真丝长裙,戴着一顶宽檐纱帽,帽檐下露出几缕火红的长发和半张精致得如同瓷器的侧脸,红唇鲜艳。她戴着白手套的手优雅地搭在车窗边,目光淡淡地扫过狼狈的老唐和被抓住的手腕,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贵族审视蝼蚁般的淡漠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悯。
她身旁的男士,则是一身考究的深灰色定制三件套西装,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深刻如同雕塑,冰蓝色的眼眸如同冬日寒潭,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微微侧头,回应着女伴的话,声音低沉悦耳,同样带着纯正的英伦腔:
“indeed, poverty i that blight mo. a r of the work .” (确实,贫穷是连最有活力的城市也无法避免的污点,亲爱的。这提醒着我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他的目光扫过老唐的脸,在那双熔金色的瞳孔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几乎无法察觉,随即又落在一旁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芬格尔身上。
凯撒·加图索。诺诺(陈墨瞳)。
老唐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强行压下眼中的震惊和一丝荒谬感。芬格尔也看到了他们,求生欲让他强行站直了一点,但脸上的虚弱和饥饿感更浓了,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尴尬、羞愧,还有一丝看到家人的委屈。
凯撒优雅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真皮钱包,看也不看地从里面抽出几张面值不小的印度卢比。他微微倾身,将钞票递向那个还抓着老唐手腕的保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release hiwww. thir any… inconvenience.” (放开他。这应该足以弥补任何…不便。)
保镖愣了一下,看着递到眼前的钞票(远超过他可能的损失),又看了看眼前这对气质非凡、显然非富即贵的“贵族夫妇”,犹豫了一下,松开了老唐的手腕,接过了钱。
凯撒的目光这才正式落到老唐和芬格尔身上,如同施舍般,将手里剩下的几张钞票递向芬格尔的方向。
“here. find . the street har lowe a chance to fill their bellies.” (拿着。去找点吃的。孟买的街道很残酷,但即使是最卑微的人,也该有机会填饱肚子。)他的话语依旧优雅,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让芬格尔和老唐心头一震。
芬格尔颤抖着手,几乎是抢一样接过那几张散发着凯撒身上淡淡古龙水味道的钞票,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t… thank you, sir… madam…” (谢…谢谢您,先生…夫人…)
凯撒微微颔首,不再看他们,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向诺诺,声音刻意放柔,却清晰地传入了老唐和芬格尔的耳朵:
“d, my dear? the traffic to the airport might be heavy, and we wouldn’t want to keep our partnerw delhi any longer than necessary.” (我们该走了,亲爱的?去机场的路可能会堵,我们可不能让新德里的合作伙伴等太久。)
诺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帽檐下的红发(假发),露出一抹完美的、社交式的微笑,红唇轻启:“of courfficiency is paramount. i’m sure mr. lu and hiager to preir findings as well.” (当然,亲爱的。效率至上。我相信路先生和他的…妹妹也急于展示他们的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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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车内优雅的冷气与车外贫民窟边缘的恶臭与绝望。黑色的宾利无声地启动,平稳地滑入车流,朝着机场的方向驶去,留下老唐和芬格尔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几张沾着汗水的钞票,如同攥着滚烫的烙铁。
“新德里…路明非…夏弥…”老唐咀嚼着凯撒和诺诺最后的话语,熔金色的瞳孔里怒火与憋屈交织,“妈的!他们去会合了!我们呢?还他妈在这当乞丐!”
芬格尔则死死盯着远去的车尾灯,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钱,突然爆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哀嚎:“他们…他们认出我们了!凯撒那混蛋!给钱就给钱!还特意提新德里!提路明非!这是赤裸裸的嘲讽啊!还有诺诺!‘findings’?我们找到个屁!只有一肚子坏水和快饿死的胃!”他越想越悲愤,一屁股坐倒在肮脏的地上,也顾不得什么龙王尊严了,“老子不干了!我要回学院!我要吃猪肘子!”
老唐烦躁地一脚踢飞脚边一个空塑料瓶,瓶子哐当一声砸在墙上。“闭嘴!嚎什么嚎!”他拉起瘫软的芬格尔,“走!先买吃的!吃饱了…再想办法!”他看了一眼宾利消失的方向,又回头望向达拉维那如同巨大创口般的贫民窟深处,熔金的火焰在眼中燃烧,“凯撒…诺诺…你们等着看吧!老子就不信,这孟买…真他妈是个铁桶!”
然而,三天如同地狱般的底层挣扎,除了亲身感受到这个国家繁荣表皮下的巨大疮疤和底层人民绝望的麻木,他们确实没有找到任何与恒河血案、与混血种家族、与龙王相关的直接线索。凯撒和诺诺的出现与离去,像一道刺目的光,短暂地照亮了他们的狼狈,也指明了同伴的去向,却丝毫未能驱散笼罩在孟买上空的、那层名为“正常”的诡异迷雾。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黄金,泼洒在恒河宽阔而浑浊的水面上。瓦拉纳西,这座最神圣的圣城,此刻正迎来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光。河坛(ghat)上,信徒们或浸入冰冷的河水中虔诚沐浴,或进行着古老的火葬仪式,烟雾袅袅升起,与暮色融为一体。诵经声、钟声、人声鼎沸,交织成一曲宏大的、延续了数千年的生命与死亡的赞歌。
在卡西斯卡德河坛(kashi kedar ghat)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一个穿着普通、毫不起眼的当地导游,正低声向几位“游客”讲解着。其中两位“游客”,正是刚刚抵达瓦拉纳西的凯撒和诺诺。他们换下了华丽的伪装,穿着素雅的棉麻衣物,戴着遮阳帽和墨镜,混在人群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先生,女士,请看那边,”导游指向不远处正在进行的一场火葬仪式,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敬畏,“生命在此终结,灵魂归于圣河…这是最神圣的归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声音更低了些,“最近…有些不太一样。”
凯撒冰蓝色的眼眸透过墨镜看向他:“不一样?”
“是的,先生。”导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显得有些紧张,“多了…很多。以前多是老人、重病的人…现在…年轻的,看起来好好的…也多了。还有…”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不那么‘体面’的仪式。在晚上,更上游的地方…很安静,但…感觉不对。”他无法说出更多具体的信息,只能用“感觉不对”来形容。他的精神波动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本能的恐惧。
凯撒和诺诺对视一眼。这是他们离开孟买后,第一次听到可能相关的“异常”描述,尽管模糊不清。然而,当凯撒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随着导游的叙述悄然蔓延开,细致地扫描着整个河坛区域时,反馈回来的信息却依旧是——正常!信徒的虔诚、家属的悲伤、游客的好奇…所有的精神波动都在恒河古老仪式的宏大背景下显得“合理”,没有任何强制献祭的阴冷污秽感。导游所说的“感觉不对”,更像是底层民众对死亡数量增多的一种模糊不安,无法与情报中的血案直接挂钩。
新德里,泰姬宫酒店豪华套房内,路明非转移了居住地。
路明非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握着加密通讯器。屏幕上,是凯撒简短的信息:【抵瓦拉纳西。民间有‘数量增多’、‘非自然’模糊传言。精神探查:正常。即赴新德里。】
楚子航的通讯也几乎同时接入,只有冰冷的四个字:【班加罗尔:无异常。】
老唐的头像在闪烁,点开后是一段嘈杂背景音里的咆哮语音:“孟买!毛都没有!只有饿得快死的废柴和快疯掉的龙王!老子想杀人!芬格尔说他想吃猪肘子!”
路明非放下通讯器,看向旁边正百无聊赖地翻着酒店奢华服务手册的夏弥。
“都‘正常’。”路明非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压抑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焦躁,“楚师兄和小白的神庙之旅,正常。我们的中产调查,正常。芬格尔和老唐的贫民窟体验,除了快饿死,也‘正常’。凯撒和诺诺在瓦拉纳西听到点风声,探查结果还是正常!连恒河边的火葬,都他妈是‘神圣的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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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弥合上手册,漂亮的脸蛋上也布满了阴云:“太诡异了,师兄。就像…整个印度都被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罩子扣住了。罩子外面,是卫星拍到的血案,是路鸣泽截获的恐怖情报。罩子里面…歌舞升平,岁月静好。那些被献祭的人,他们的存在,他们的消失,甚至他们的绝望,都被这罩子完美地吸收、消化、掩盖,变成了‘正常’的一部分…或者,干脆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她走到窗边,和路明非并肩而立,看着这座在暮色中华灯初上、却将无边黑暗挤压到城市边缘的巨兽。
“这‘正常’,比任何血腥的战场都让人不寒而栗。我们面对的,不是咆哮的巨龙,而是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泥潭。”
路明非沉默地望着窗外。新德里的灯火璀璨如星河,恒河的圣歌似乎穿越了空间在耳边低回。然而,在这片看似喧嚣繁华、实则死寂诡异的南亚次大陆上,所有指向真相的线索都如同恒河的水汽,在阳光下蒸发得无影无踪。调查陷入了彻底的、令人窒息的僵局。他们像是闯入了一场精心布置的巨大幻境,每个人都清晰地看到了阴影,却抓不住一丝实质。
恒河依旧奔流,带着它千年的秘密和刚刚被献祭的亡魂,沉默地流向未知的黑暗。而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迷雾,在夕阳沉入地平线的最后一刻,显得更加浓郁、更加沉重。
喜欢龙族:我路明非不做衰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