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石洲城外那条浑浊的黄河水,看似平静地流淌着,水面之下却暗藏着汹涌的涡流与不为人知的泥沙。+晓·说?C¢M¢S_ ¢蕞.芯*蟑,劫`埂.鑫¢快,王府的日子,在苏婉娘身上,也悄然发生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变化。
那日厨房的震撼与那顿王爷亲手烹制的绝顶美味,如同投入心湖的重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苏婉娘不再执着于立刻做出能惊艳王爷王妃的“心意”了。她变得异常“勤奋”,每日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后厨——不再是趾高气扬地要求灶台,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谦卑,安静地站在角落,仔细观察着厨娘们如何揉面、如何调味、如何掌控火候。
“王妈妈,这面团要揉到什么程度才算好?”
“赵师傅,炖肉时放香料的顺序有什么讲究吗?”
“小翠姐,炒青菜怎么样才能又脆又绿?”
她不再固执己见,而是虚心请教,态度诚恳得让原本视她如“瘟神”的王妈和厨娘们都有些不好意思,渐渐放下了防备,开始指点她一些基础的烹饪技巧。她认真地记着,笨拙地尝试着从最基础的淘米煮饭、择菜切菜开始。虽然偶尔还是会切到手,或是煮糊了粥,引来善意的哄笑,但她只是红着脸,咬着唇,默默地收拾干净,然后继续。她的食欲也出奇的好,府里的饭菜似乎格外香甜,原本苍白的面颊渐渐透出健康的红晕,消瘦的身形也丰腴了些许,整个人如同被春雨滋润过的花苞,显露出一种沉静而内敛的生机。
听闻王妃有孕的消息后,苏婉娘去正院请安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不再像最初那样畏畏缩缩,而是带着几分真诚的关切,陪着乔清洛说话解闷。她会讲些洛阳的趣闻轶事,她主动过滤掉那些不堪回首的部分,偶尔亦或是安静地在一旁做些简单的针线,虽然手艺平平,但也能引起乔清洛的关注。乔清洛起初对她这种刻意的亲近有些警惕,但见她眼神清澈,言语恳切,加上孕期也确实需要人陪伴说话,便也渐渐接纳了她的存在。春杏常在乔清洛耳边念叨:“夫人,您看苏姨娘,气色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的。”
然而,苏婉娘的心,却并未完全安于这看似平静的生活。那个在品尝顾远手艺时骤然冒出的、关于“正妃”的可怕妄念,如同藤蔓的种子,一旦破土,便在她心底悄然滋长,缠绕不休。她开始不自觉地留意顾远的行踪。
顾远依旧是那个冷峻、威严、行色匆匆的左谷蠡王。但苏婉娘敏锐地察觉到,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戾气,似乎比往日更重了。¨6?邀*墈?书\惘′ +已.发^布-嶵′薪¢璋!結/他周身的气场更加沉凝,像一张绷紧的弓,眼底深处藏着难以化解的焦躁。即使是在通往正院的回廊上偶遇,他往往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一下头,甚至视而不见地擦肩而过,脚步快得像带着风,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着,无暇他顾。
这种被彻底忽视的感觉,非但没有让苏婉娘退缩,反而像投入火堆的薪柴,让心底那簇隐秘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他越是这样焦灼、这样沉重,她心底那份想要靠近、想要分担、想要被他“看见”的渴望就越发强烈。
一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房外的回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远刚从议事厅出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李存勖在晋阳秣马厉兵,锋芒直指中原,其势汹汹;契丹本部耶律德光那边好像有异常?对石洲这块飞地虎视眈眈。两股巨大的压力如同磨盘,挤压着他和他的石洲,每一个决策都关乎存亡。他脑中正飞速权衡着一条至关重要的密报带来的风险与机遇,心绪烦乱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廊柱后转了出来,恰好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是苏婉娘。她手里捧着一卷画轴,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素色的衣裙衬得她面色如玉,眼神里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紧张和期待。
“王爷…”她声音有些发颤,但还是鼓起勇气福了福身,虽然不再是跪拜,但礼数依旧在,微微抬眸看向顾远,“妾身…见王爷近日似乎多有烦忧…妾身…妾身闲来无事,画了一幅牡丹…想…想请王爷指点一二…或许…或许能为王爷稍解烦闷?” 她将手中的画轴微微展开一角,露出几片笨拙却努力描绘得鲜艳的花瓣。
顾远脚步猛地顿住!心中那股被强行压制的烦躁如同火山般瞬间喷涌!指点画?解闷?他此刻脑子里全是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哪有半分闲情逸致看什么牡丹图!他本能地就想厉声斥责,让她立刻滚开,别在这里碍眼添乱!
然而,就在他冰冷的视线触及苏婉娘那双眼睛时,斥责的话却堵在了喉咙口。那双眼睛里,不再是过去的死寂或恐惧,而是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孤注一掷的勇气,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她像一只鼓起全身勇气,试图靠近猛兽的小鹿,明知危险,却仍想递上一片自己认为最美的叶子。
顾远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这双眼睛轻轻拨动了一下,泄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z¨x?s^w\8_./c_o.m-他烦躁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戾气稍敛,只是语气依旧冷淡得不带一丝温度:“拿来。”
,!
苏婉娘如蒙大赦,连忙将整幅画展开。那是一幅尺幅不大的工笔牡丹图。花瓣的勾勒尚显稚嫩,颜色的渲染也不够均匀,叶片的结构更是有些呆板。整体而言,只能算勉强入门,离“好”字还差得远。但能看出作画者的用心,每一笔都透着小心翼翼和专注。
顾远目光扫过画纸,停留了不过一息。他实在没心情也没时间细品。但看着苏婉娘那紧张得几乎要屏住呼吸的样子,他终究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是回应:“初出茅庐,笔触生涩。不过…有进步。”
这简短的、近乎敷衍的肯定,落在苏婉娘耳中,却如同天籁!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紧张!王爷…夸她了!他说她有进步!她努力了这么久,终于…终于被他“看见”了!
顾远没再看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眸,继续道:“若真想学,光靠自己摸索不行。本王回头让人找个画师教你。” 他顿了顿,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行了,心意本王领了。没事回听雨轩去吧,该用膳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绕过苏婉娘,大步流星地朝着正院的方向走去,背影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归心。
苏婉娘捧着那幅被评价为“有进步”的画轴,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脏狂跳,脸颊滚烫。从鼓起勇气拦路的害怕,到孤注一掷的紧张,再到此刻被“肯定”后的巨大惊喜,她的情绪如同坐上了云霄飞车。望着顾远远去的背影,一个比之前那个“正妃”妄念更加清晰、更加具体、也更加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尖:
“王妃姐姐有孕在身…王爷他…他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也很…寂寞吧?我…我若好好表现,更努力地学做饭,学画画,变得更懂事,更体贴…他会不会…多看我一眼?会不会…像关注王妃姐姐那样…也关注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