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清甜的馨香和温柔的怀抱,让他彻底卸了心房,眼皮逐渐耷拉了下来,盹意似潮水般骤袭,堕入意识的黑暗前,脑子里忽然飘过了一个念。
真好,他也有家了……
屋内的光被霜雾压住窗棂,鎏金狻猊玄天香炉积着瓜果蜜饯焦干的残渣,那最后一缕细不可微的青烟从云母盖中升起,很快散去了形骸。
身边的馨香气被这甜腻混杂着一丝酒露的馥气掩了去,清醒过来的胤禛感觉身体依旧有些疲惫,精气神充沛了许多。
他起身活动、活动了肩胛,总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庞上,透露出难掩的失落。本来以为起床了,文鸳会在身边作陪。
外头雪霙风霁的,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就在这时,苏培盛无声息地遁了进来。
“皇上,废后不肯自行了断,闹着要见皇上最后一面。”
若不是要高无庸去负责拷打、暗察罪证,夏刈又琐事缠身,这差也落不到苏培盛头上。
“这么简单的差事都做不来了?勒死便是。”
狗奴才不是占着多年情分,很喜欢替他拿定主意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无论如何,挑衅皇权之举,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前朝那些人,勉强接受了废后,若是知道了他想处死废后,必又要生事,此事宜需尽快。
胤禛以为他一觉醒来,废后尸体都凉半截了,没想到还没处理好。
“是。”
心跳快得异常,仿佛下一秒就从胸口蹦出来似的,苏培盛拿袖口飞快地拭了拭汗,踉跄地离去。皇上语气中的狠戾,就连跟随多年的他,也吓得心惊肉跳。
那杀气,不像是只冲着废后去的,倒有几分像是朝他来的。
翘首期盼的清俊身影最终没有如愿出现在宜修到眼前,那个她爱了一辈子、也怨了一辈子的男人,厌恶她、憎恨她,迫不及待地逼她赴死。
眼角泛起了一点湿润,继而汇成涓涓细流,宜修匍匐在地上,攥着手中的绣帕,指节发白,全无形象可言。
撕心裂肺的哭喊从喉咙深处挤出,她状似疯魔,狼狈地瘫坐在地又哭又笑。
过度的哭嚎引起生理性的鼻涕肆流,各种体液与前日脸上精致敷粉的白面混作一团,连太监们都不加掩饰厌恶的神情。
“皇上,你竟恨臣妾至此!连最后一面都不肯吗…
哈哈哈哈哈,我这一生,活在嫡姐的阴影下,沉浸在痛失所爱的阴霾日子里,简首就像个笑话……
我会在地府看那禧妃……呃!!”
说时迟那时快,苏培盛连忙抢过白陵囫囵塞入宜修的口中,可不敢让废后把话继续说下去。
禧妃娘娘现在可是金贵疙瘩,废后怨气深重,带罪将死之人的临终诅咒为大不祥,可不能让她冲撞了禧妃娘娘。
若叫她把话道尽,怕是会以“巫蛊之罪”族株连坐,当然,连他也得死在前头了,这可是事关脑袋的生死大事。
他不顾手底下的挣扎,那长长的绫布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地缠绕在宜修的脖颈上。
长长的指甲深陷皮肉,苏培盛发出一声“嘶”的痛呼,下手愈发暴躁。手下的动静逐渐稀薄,首至停息。
他擦了擦手,嫌恶地丢掉手中的帕子。
“圣上有旨,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因罪自缢了,把她挂上梁去。”
皇上以乌拉那拉家残害皇嗣,动摇国本,有谋逆之心为由,进行了轰轰烈烈的上下大搜查,全然不顾太后母家的尊严。
天下老鸹一般黑,哪有几人清白在人间的。依照着罪责的性质轻重,扫荡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菜市口刑场的砍头刀都杀到卷刃。
胤禛想着气也出了,为文鸳肚子里的孩子祈福积德,总算停了手。
等太后得知消息的时候,己是清明时分,恰巧赶上了为其上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