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渊脚下轻轻一点,就仿佛踩着风一般,倏忽间到了“三将军柏树”的枝干上。-d_q~s?x.s`.`c`o!m!
来回踱步,三棵古柏的树皮纹路、枝丫走向都被他一一查验,甚至连树瘤的分布都记在心中。可越是检查,他眉头皱得越紧——这些千年古树看似沧桑,却寻不到半点异常痕迹。这是最大的不对劲。因为在太渊上了柏树之后,那股朦胧异声比之前稍微清晰了些。虽然只是那么一丝的区别,可依然被太渊把握到了。这更加让他确定了问题就出在这三棵柏树上。“怪哉…”“我明明感知到异动就在此处...”吧嗒。身子缓缓飘落,太渊的眼神闪烁不定。那股异音还在,虽然听不清楚,可从声调分析来看,它已经开始重复了。“莫非是在想自己示威?”太渊心底暗道。还是在引诱什么?但是太渊检查过自己的心神,思维急转,内照己心,外映大千,没有丝毫受到蒙蔽之感。而且若真是这柏树在作怪,那景冬景院长已在此多年,并无什么异常。可那愈发清晰的异声如同丝线,不断撩拨着他的心神。当第七次掠过检查时,他突然顿住——声音的频率,竟与树干空洞处的共鸣产生了微妙共振。“难道是这里?”太渊掌心贴上粗糙的树皮。双眼微闭,运起感应之术。他能感受到古树内部传来的某种震颤——那不是夜风掠过枝桠的自然韵律,倒像是某种蛰伏的脉动。′精×??武t小?说?.网/o [§?无+?错~??内?容£“声源果然在此…”可是当他睁目后,却又是一无所有。思索片刻后,太渊下了决定。身子一猫,进入“二将军柏树”的那个树洞里,盘膝而坐。“就看我是不是猜的对了…”一阵自语后,太渊心神力释放,融入了柏树的内部。当他的心神力展开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感知世界霎时间天旋地转,之后,当太渊的心神再次“看到”东西时,他被自己此时的见闻给惊到了。太渊此时的视角里,天是白蒙蒙的,地也是白蒙蒙的。这是一片充斥了雾气的空间,不知边界大小。乳白色的雾气,是那样的深,那样的浓,似乳白色的薄纱,如梦、如幻、如诗、如画……挥不走,扯不开,斩不断。雾气一会儿分散,一会儿聚拢,一会儿徐徐升腾,一会儿滚滚向前。每一次流转中,都有一些零碎的画面在浮现,不久又消逝,隐隐约约。雾气画面里,有面容衰老的僧人在诵经礼佛;也有鹤发童颜的道人在炼丹服药;又闪过一众人聚坐讲学之象……即使画面如泡沫般,出现和破碎都很快,但太渊能听清其中些许话语。“……复古兴学校,取士本行实…”“先策论以观其大要,次诗赋以观其全才,以大要定其去留,以全才升其等级…”“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望着雾气中那袭褪色青衫的刹那,太渊瞳孔骤缩。!l~a\n^l^a*n`x^s...c!o+m~画面里的老者虽鬓发霜白,却自有一股松柏般的清刚之气。 “范文正公……“太渊喃喃自语,心有惊疑。百年前的名臣,怎会出现在这离奇幻境?“天之制兵革,其有意乎?见其末者曰:为一人威天下,明其本者曰:为天下威一人。生民病伤,四海冤叫,汤、武之为臣,不得以其斧钺私于桀、纣……”“……来风横雨飞狂,满地闲花衰草。燕子渐归春悄。帘幕垂清晓……”“臣今筋骨癯瘁,目视昏近,齿牙无几,神识衰耗,旋踵而忘。臣之精力,尽于此书……”一咳血老者决然说道,合上书,四个大字历历在上——《资治通鉴》。“……惟俭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画面中又有两位长相颇为相似的老者在挥斥方遒,太渊无法判断其身份,但观其衣着,应是北宋时期的人。“……小故,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体也,若有端。大故,有之必无然,若见之成见也。体,若二之一、尺之端也。”“知材,知也者,所以知也,而必知,若明。虑:虑也者,以其知有求也,而不必得之,若睨。知,知也者,以其知过物而能貌之,若见……”“定性未能不动,犹累于外物,此贤者虑之熟矣,尚何俟小子之言!然尝思之矣,敢贡其说于左右。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雾气骤然翻涌,将画面搅成万千碎片。新的字句如流萤般从雾气中浮现,有的泛着朱砂红,有的裹着墨色氤氲。这些断章在虚空中交织成网。“……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物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信皆仁也。识得此理……不须防检,不须穷索。若心懈,则有防;心苟不懈……”太渊心神一震——这分明是二程所著《定性书》与《识仁篇》的精微奥义!莫非……眼前这两位是明道、伊川两位先生?!太渊望着雾气中时隐时现的苍老身影,心里微动。“竟让我有此等机缘!”“几乎等同于言传身教……”只见雾气翻涌间,两位老者的虚影若隐若现,一人执卷论“天理“,一人抚须谈“格物“。虽然都是支离破碎的内容,但那股正直阳刚的念头、至大广博的精神,依然让太渊能得到不少的感悟。太渊心潮激荡,下意识想要更近一步。这个念头刚起,那些零碎的画面骤然加速流转,二程讲学的残影与太渊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像是走马灯一般。“……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万物皆备于我”,须反身而诚,乃为大乐。若反身未诚,则犹是二物有对,以己合彼,终未有之,又安得乐……”“……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君子学而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先贤语录断断续续,太渊以往积攒的某些困惑,也随着这只言片语消逝几许。…………太渊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似有星河轮转,又渐渐归于平静。他轻抚树洞内壁,指尖触到那些千年树纹。仰首望去,但见明月如洗,清辉满地。“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太渊扶着苍劲的树干起身,声音里带着跨越时空的喟叹。此刻的太渊周身散发着温润的道韵,如同一尊历经岁月打磨的古玉。方才澎湃的气势悄然收敛。“这等机缘,当真是可遇不可求。“太渊轻轻摇头:“既已得先贤真传,这藏书楼倒也不必再去。“太渊整了整衣冠,对着古柏方向郑重稽首——这一拜非但向着草木,更是拜那绵延千年的道统薪传。随即神色一肃,太渊于心中暗道:“无功不受禄。景院长虽然未必知晓此间机缘,我却不能失了分寸。该寻个由头,还了这桩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