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见祝兄弟目光清正,铁三咬牙应道,“只看得到那画就看,我还不信,我老老实实按照规矩做事,会被人坑在这里发呆两个时辰。”
他说完这话,便已认真地看起了那匹画上的白马。
“祝棠”精通绘画,能说得出这白马画卷好在何处,他却只能说,这白马身姿矫健,比他那匹看起来能跑得多,要不然也不会将脚下的白云踩成这个宛若流动的样子。
是匹好马!还是他买不起的好马!
就是这一边盯着马身上的鬃毛,数着这上头打了几个绺儿,一边盯着马脚下头的流云,盯着这上头的各色光影,加上耳边还不时传来一点嗡嗡的议论声,他才看了小半个时辰,便已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之间,他竟然好像看到马脚之下的流云动了起来。
不对,不仅仅是画中的流云,还有他身体里的一团微弱的内息。
铁三猛地瞪大了眼睛,睡意一扫而空。
等等,他好像并不是在做梦!
……
他踏着那歪七扭八的脚步通过了考核的时候,更是一狠心,用心地拧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痛得他“嗷”的一声叫唤。
但这一痛,更是让他确认,他确实不是在做梦。
就是这现实也和梦境一般,在被人分发了迷天盟中帮众的腰牌,告知了要被分派去的堂口后,他还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却不知道他的这些表现,都落入了远处几人的眼中。
师青若慢条斯理地又品了口杯中的热茶,擡手示意去几个人将那头没能通过考核就闹事的人从此地拖走,这才转向了同在此地的颜鹤发和朱小腰。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颜鹤发斟酌了一番,问道:“我权且猜猜夫人的想法,如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切莫见怪。”
师青若笑了笑:“大圣主是我迷天盟中的老人,有什么话不必顾忌,说来就是。”
颜鹤发道:“夫人放出去的四张图,都是那银鞍照白马图,配上的文字却各不相同,以我先前观画所见,这些解析非但与画无关,反而还会干扰人对于画卷的评判。”
师青若:“不错。”
颜鹤发思忖:“那么能通过考核的,应该只有两种人了。一种是原本不识字,也愿意听从小腰带来的提醒,就算认不得那些句子也绝不心慌,一门心思地观赏画卷。另一种是识字,但依然愿意遵守规则,只看画不看字。是这样吗?”
“或许还有第三种。”师青若道,“那就是悟性足够高的人。他们能在看画的第一眼就察觉出端倪,或是发觉这些文字错杂无用,转回去用心看画,两个时辰的时间同样够用。毕竟我们评判的标准并不是学会这门轻功,而是在画中略有所得。”
见颜鹤发的脸上已多出了几分了然,师青若便继续说了下去:“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迷天盟需要的人才。”
“七哥刚刚离开,我又执掌迷天盟不久,我不需要太多会自作聪明的人。这些人除了会影响我的计划百无一用!这第一步测试,就是听话。”
“但既是招募人才,又不能只是听话而已,还起码要有正常人的悟性。”
有这两道筛选的门槛摆在这里,远比只挑选武功高低对她来说有意义得多。
若是在半个月前,她想要用这样的办法来挑选下属,其实还办不到。
但当关七将十年内功作为临别馈赠打入她体内之后,她在游戏中获得的上等武功《太玄经》却有了真正运转起来的可能,而太玄经所附带的侠客行图录也因此得以重见天日。
没有最后的总纲,这银鞍照白马的轻功威力有限,让帮众学去也不影响大局,至于那些被淘汰掉的人,只能说是被那些批注带错了方向,却还不至于会因练功弄得走火入魔,没什么损害,败坏不了迷天盟的名声。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为合适的考核方式吗?
师青若想了想,又道:“我猜你们其实还有个问题,我也不妨一并解答了。你们或许会问,我将这二十四图卷中的其中一幅放出去,会不会因此招来其他的觊觎……”
朱小腰颔首:“是,我确有此问。”
在发觉这图卷竟能以画入武的时候,她便当即意识到,这门武功极不简单,不会比外头已知的任何一门武功差到哪里去。
今日前来参与考核的,必定会有别家的探子,将这个消息带出去。
这对于师青若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然而下一刻,朱小腰就见到她垂眸一笑,“可我招惹的麻烦还少吗?”
一支孔雀翎引来了蜀中唐门的唐零,还极有可能会让唐蓝,也就是如今已改名作明月心的那个女人留意到这里,至于她背后的公子羽,更不是个正常人。
六分半堂在她的算计和苏梦枕的配合下土崩瓦解,外加上方应看的倒台,早已让傅宗书那个老贼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或许还要算上在傅宗书背后的元十三限与六合青龙。
关七破碎虚空留下的剑道遗址,既是迷天盟创收的来源,却也势必会引来天下剑道高手的侧目。
根本不差再多出一个《太玄经》。
“何况,七哥离开,对迷天盟的仇敌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我既接了他的班,便必须当好这个坐镇中央的魁首!”
“在摸透这武功之前,外人或多或少会有些投鼠忌器,这又何尝不是我们新得的优势?”
朱小腰为之一怔。
明明师青若的话中,并没有将她会保护迷天盟众人说得直白,但她的每一个神情,说出的每一句话里,又都能让人感受到这股惊人的力量。
她或许距离关七的武功还差了太远,却比谁都要适合坐在迷天盟圣主的位置上。
而她此刻起身,双手扶栏朝下望去的模样,已是将迷天盟中的那些新人尽收眼底,以一位合格领袖的眼光,看着即将被她建设起来的“江山”。
若说先前,朱小腰只是因为金风细雨楼和迷天盟的联盟,对师青若的种种安排言听计从,那么现在,她的面前好像只剩下了这一道身影。
与此同时的楼下,缓步走过的少年似有所感,仰头望来,正对上了师青若柔和而坚定的目光,险些脚步一个踉跄摔跌了出去。
好在殷羡的手够快,直接一把扶住了他。
也顺势低声提醒道:“咱们是通过了这个考核,但不能真加入迷天盟啊,您又不是江湖中人……”
一个皇帝带着自己的大内高手,混到一个江湖帮派里当小杂鱼,算是个什么事?说出去都没人信的。
哪知道他等来的不是打道回宫的指令,而是少年又游移放空了一瞬的表情。
“陛下?”
“祝棠”立刻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提醒殷羡切莫暴露身份,方才回道:“加入迷天盟怎么了?你去找两个精通易容的人来,我们不在的时候就顶替好我们的身份。等需要出宫微服私访的时候再换回来。正好有个贴近民间的身份,还能方便行事。”
反正他们两个在通过考核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拔群,应该不会被人察觉出端倪。
殷羡沈默了一瞬,“……恕我直言,司空摘星那个贼偷还在迷天盟内,咱们的易容在他这里不够看的,容易被他识破。”
少年又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见那头已瞧不见师青若的身影,大为失望地叹了口气,“那能找楚留香帮忙吗?我听说上次宫中失窃,有人和他打过交道。”
殷羡也想叹气了:“他因为天一神水的事情南下去寻找线索去了。再说了,他与迷天盟的七圣主也有交情,不是您出钱多就能收买的。还有……”
“今日算是赶上了个出宫的好时候,其他时候,傅宗书盯您盯得很紧,您真不一定能自由出入迷天盟。”
会不会被人发现易容都还在其次了,傅宗书才是那个大问题!
少年翻了个白眼:“那就给那老乌龟再多找点事情做。”
那些江湖人的动作太慢,就由他来!
……
郭靖搀扶着杨铁心在路边的茶竂落了脚。
与他同行的黄蓉丶穆念慈则扶着包惜弱一并掀帘而入,坐在了他的对面。
连日的赶路对身怀武功的人还不算什么,对包惜弱却无疑是个折磨。
但又或许,她的虚弱还因为儿子的抉择。
在六扇门的帮助下,她和丈夫杨铁心重逢,也成功去除了那个傅相夫人的身份,却没能让她的儿子认祖归宗。
六扇门也不能强行将那个已经成年的傅康给偷出来,只能让他继续留在傅宗书的身边。
好在丈夫虽被这十多年间的跑江湖摧残得白发横生,却总算身体尚好,养女穆念慈也已将她当作了自己的母亲一般孝顺,至于郭靖……
丈夫结义兄弟的儿子,已经长得这样大了。
既然劝不回儿子,他们几人盘算了一番,最后决定先南下去做一件事。
当年围剿牛家村的官兵头子,名叫段天德,也曾是傅相的旧部。只是此人在明面上已和傅宗书没什么关系,更是被踢出了权力中心,只在江淮督办押送事宜。
正因为这安排,先前在京中,傅宗书竟敢说,牛家村的事情和他并无关系,至于其中是不是有反贼窝藏,也需要六扇门的那些人自己去好好调查。
可对于郭靖和杨铁心来说,这样的仇人多在世上活着一天,就是对死去亲人的不尊重。
两人一番合计,当即决定,先南下去找段天德算账!
黄蓉和师青若请辞之后,也先跟着一并去了。但因先前借用软猬甲的人情,她也从师青若这里接过了一道令牌:若是事有不妥,她可以随时调用迷天盟的人手。
她看了看包惜弱的脸色,心中暗忖,或许该当联系人安排一架马车和沿途食宿,否则怕是还没找到段天德,有人就要生病了。
不,不仅如此,光靠着他们几人轮流把守,难免会有疲累的时候,若是真以这样的状态对上段天德,只怕还没将人给抓住,就要先被他的手下给围攻擒获了。
然而还没等到她将这话说出来,便有一个声音先打断了她的思绪。
转头去看,见是几个镖师扯着嗓子让店家送几壶热茶上来。
再听那几人一边大口吃肉脯一边交谈,竟然都是要和他们一样往太湖去的。
黄蓉连忙以眼神给郭靖送去了一个信号。
问及那押镖的队伍中愿不愿意多几个人一并南下,那镖师盘算了一番,报了个还算适中的价格,还因郭靖多给了些银钱,愿意腾一辆宽敞的马车出来。
如此一来,他们接下来的旅程便要方便得多了。
等到随后起行的时候,黄蓉坐在车中,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镖局的名字她曾经听过,按照师青若曾经告诉过她的消息,是和金风细雨楼有些联系,也和官府那头有些交情的老牌镖局,出门在外还能信任。有这些人在侧,他们也好集中精神去干大事。
她却并未听到,那为首的镖师见她们上了马车,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后,忽然用只有自己和同伴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们说陛下在想什么?”
另一人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内高手还需要给人当保镖了。”
不,不仅是保镖,还是助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