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被阳光眷顾的暖意,只有一种如同亘古磐石般凝固的决绝。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冰冷死寂的表象之下,仿佛有某种东西被那万古血战的记忆、被那无数英魂的悲鸣彻底点燃了——那不是修为的力量,而是一种比力量更深沉、更纯粹、更决绝的意志!
他知道了自己必须做什么。
解开这万古的束缚!斩断那操控亡灵的邪恶枷锁!让这些被诅咒、被亵渎的英魂,得以挣脱永恒的苦难,重入轮回!
为了偿还这段跨越了无尽时空、沉重到足以压垮星辰的因果!为了平息这片浸透了神宗之血、回荡着万古悲歌的赤地千里所发出的无声控诉!
“走。”
陈玄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粗糙的砂石在摩擦,微弱却带着一种斩断世间一切牵绊的钢铁决绝。他甚至没有去看身旁忧心忡忡的金鹰和瑟瑟发抖的小猴,只是将那只攥着青铜戒指、沾着自己鲜血的手,缓缓收回,紧紧按在自己冰冷空荡的胸口心脏位置。戒指冰冷的棱角硌着皮肉,那丝诡异的灼热感与微弱悲鸣仿佛透过皮肉,传入死寂的丹田,试图点燃一丝微弱的火种。
他抬起脚,踏入了那被惨淡晨光勉强照亮了一线的、死寂无垠的沙海。
脚下,是滚烫的、如同被烈火烧灼过的骨灰般细腻的流沙,瞬间淹没了鞋履。
前方,是吞噬一切的瀚海,是埋葬着辉煌与毁灭的坟场,是深埋其下的、万古不息的悲歌,以及无数等待救赎与解脱的英灵。
陈玄踏出不过百步,那股自脚底蒸腾而上、几乎要将灵魂点燃的酷烈便汹涌袭来。脚下细腻的沙砾不再是冰冷的灰烬,而是在阳光直射下瞬间化作亿万颗烧红的铁砂!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灼热的烙铁之上,鞋履边缘甚至冒起淡淡的焦烟,发出刺鼻的蛋白质焦糊味。空气不再是流动的风,而是粘稠、滚烫、扭曲视线的无形熔岩,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下烧红的炭块,从鼻腔、喉咙一路灼烧至肺腑深处。视野所及,金色的沙海在炽白的光线下蒸腾、扭曲,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高温中熔化、坍塌。
“吱吱——!烫…烫死俺了!主人!” 小猴子凄厉的尖叫率先划破死寂,带着孩童般的痛苦与惊恐。
“唳——!” 紧接着是金鹰一声饱含痛苦与愤怒的长鸣,声音不复往日的清越,带着被扼住咽喉般的嘶哑。
陈玄猛地回头,心脏骤然一紧。
只见金鹰,那曾翱翔天际、翎羽如金、神骏非凡的伙伴,此刻低伏在滚烫的沙地上,往日锐利如电的眼神被巨大的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取代。它强健的翅膀无力地垂落,紧贴着滚烫的沙面,边缘最敏感的、流光溢彩的翎羽肉眼可见地开始卷曲、焦黑,散发出浓烈的焦臭味。每一次试图扇动翅膀带起的微弱气流,都裹挟着足以点燃枯草的热浪,反而加剧了它的灼伤。它粗壮的、能撕裂金铁的鹰爪深陷沙中,爪尖的角质层在高温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而小猴子,更是凄惨万分。它细小的爪子根本无法承受沙粒的恐怖温度,仅仅是在沙地上稍微移动,那粉嫩的脚掌便瞬间烫出了水泡,发出“嗤嗤”的轻响。它疼得浑身抽搐,金黄色的毛发根根倒竖,像一团炸开的毛球,它惊恐地想要跳起来躲避这灼热的地狱,却无处可逃,只能徒劳地用前爪交替抬起,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啊!主人救命!脚…脚要熟了!呜呜呜…” 豆大的泪珠刚从眼眶涌出,就被热浪瞬间蒸干,只在它脏兮兮的小脸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盐痕。它望向陈玄的眼神充满了无助、恐惧和对这酷刑的极致痛苦,纯粹得像初生的幼崽。
两兽的状态,比昨夜面对亡灵大军时更加狼狈和绝望。夜晚的亡魂是看得见的恐怖,而白昼的瀚海,却是无处不在、缓慢而绝对的高温熔炉,消磨着一切血肉之躯的生机。它们的血脉天赋,在此刻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停下!退回去!” 陈玄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也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自己也正承受着非人的折磨。汗水刚从毛孔渗出,立刻被蒸发,在皮肤上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盐霜,又被新的汗水冲刷,带来针刺般的痛楚。嘴唇干裂出血,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吞咽刀片。若非胸口那枚紧贴肌肤的青铜戒指,正散发出一种朦胧、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淡青色光晕,如同最清凉的月华流淌全身,勉强抵消着外界恐怖的高温侵蚀,他恐怕早已倒下,被这沙海烤成焦炭。
那光晕并非实体屏障,更像是一种渗透性的凉意,从戒指接触的皮肤处蔓延开,丝丝缕缕地沁入他近乎枯竭的经脉、灼痛的肺腑、以及被幻象重创后依旧剧痛的识海。正是这股来自戒指本源、带着万古沧桑的微凉守护,才让他能在数百步内勉强支撑。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戒指本身在微微发烫,仿佛在对抗这天地酷刑时,它自身也在消耗着某种源自上古的、深藏的力量。
他强行压下喉咙翻涌的血腥气(那是先前神魂受创的余波),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回到两兽身边。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滚烫的沙粒几乎要熔穿他的鞋底。他蹲下身,动作因为虚弱和高温而显得僵硬迟缓。
他首先看向金鹰,伸出手,指尖带着戒指散发的微凉,极其轻柔地拂过它因痛苦而颤抖的、滚烫的翎羽边缘。指尖传来的焦脆感让他心头刺痛。“老金…”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无比沉重,“这白昼的瀚海,是天地熔炉,非血肉之躯能抗。你们的血脉…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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