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病危,陪着的只有一个女儿,以及一个对他女儿心怀不轨的少年。
然而陈窈没想到,她连最后一句话都没和陈曼凝说,她就永远的离开了。
手术室的灯暗下来时,刚才让陈窈签字的医生最先出来,他看见等了将近五个小时的少女时,声音微哑,取下了蓝色的医用口罩,朝陈窈鞠了一躬,轻声说:“抱歉。”
一个女护士出来,面容肃静,看着纤弱的小姑娘,轻声道:“节哀。”
陈窈明明伤了脚踝,可她却跑的飞快,扑到了被推出来的病床边,躺在床上的人身上蒙着白布。
陈窈咽了咽口水,小心的挤出一个笑,“妈妈,不要跟我开玩笑好不好?”
白布没有丝毫起伏。
“幺儿不喜欢这个玩笑……”
陈窈手臂悬在半空,最终失了力般的垂下,手指掀开了那块白布。
走廊上的白炽灯冷凉,躺在病床上的女人面容扭曲,双唇发白,没有一丝生气。
陈窈茫然地擡起头,翻腾着雾气的眸子看着医生,懵懂似孩童:“这个不是我妈妈呀。”
医生闭上了眼,不忍心再看。
陈窈咬着唇,去看邵季舒,讷讷的问:“邵季舒,我妈妈真的不长这样的。他们是不是弄错了呀?”
医生说:“她前段时间又去整过一次容,差点失血身亡。”
陈窈沈默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
“不对。”她语气轻柔又认真:“你们肯定搞错了。这个不是我妈妈。”
医生头一次觉得难过,见惯生离死别,可是却受不了这样的一个少女这样一声声的质问。
“我妈妈肯定还在家里等我。”陈窈睁大眼,很长时间都没有眨一下,才走了一步路,就浑身失力,直至往后倒了下去。
邵季舒伸手接过她。
她受大的刺激太大,接受不了事实,晕了过去。
在打点滴的时候,邵季舒坐在病床边,看着她的脸,良久没有转动一下眸子。
窗外雨点敲打窗户,他脚边躺着托人买的雨伞,病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两份饭。他在等陈窈醒来。
她睡颜平静又脆弱,及腰的长发铺满了整张病床,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睫毛像蝴蝶,安静落在她眼皮上,微微颤动着双翼,打着点滴的手腕细弱,皮肤下能看见青紫血管。
这样柔弱的一个小姑娘,偏偏失去了母亲。
邵季舒手指摩擦着她的长发,俯下身在她额头上吻了吻。
别怕,我陪着你。
他会将她对他的温柔尽数归还,用馀生漫长的时间宠她疼她,不教她受半分委屈。
陈窈醒过来是半夜两点多钟。
点滴已经打完,邵季舒的手搭在她手腕上,她一动,他就清醒了。
陈窈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声音沾染了几分哭腔:“邵季舒,我想回家。”
他点头。
陈窈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手腕娇弱无力,邵季舒扶着她的肩,蹲下.身给她穿鞋。
他握着陈窈的脚踝,大抵是见过她崩溃的样子,这一刻竟难得没有半分旖旎心思。
只想带她回家。
陈窈双腿发软,走不动路,可她却坚持要自己走。
邵季舒将她半扶半抱扶下急诊楼,出门时,陈窈呆呆地看着漆黑天幕掉下的雨滴,迟钝的笑:“下雨了啊。”
“嗯。”
下雨了。
陈窈说:“我妈妈和我一样,胆子特别小,下雨的话,她在家一定会害怕。邵季舒,我们快点回去好不好?”
凌晨三点,医院门口,下着暴雨。
没有一辆车经过。
邵季舒蹲下身,要背她。
陈窈虚弱的笑,语气固执:“可是你背起来我们走的就很慢呀,我自己跑回去,我要快点回家见我妈妈。”
邵季舒跟她比划。
【我跑回去,你给我指路】
过了一会儿,陈窈眨了眨眼睛,蝶翅般的睫毛扑闪,忽然笑了:“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单纯又善良的男孩子。”
邵季舒沈默的比手势。
【别怕】
陈窈却并没有看他,而是望着对面的高楼大厦,抿着唇笑,眼睛像破碎了的水晶,星星点点的光。
邵季舒蹲下.身。
陈窈趴上他的背,伸手给他撑伞。
他背了她一个多月,下雨也坚持送她去学校。
而今凌晨三点的京市,空荡荡的街头,倾盆的雨,没过了脚踝的积水。
单薄的少年背着她,用最快的速度在街头奔跑。
陈窈的眼泪就这样掉下来。
她咬着唇无声的哭,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脊背上。
她忽然意识到,妈妈真的死了。
死了,就是永远的消失了。
泪水似乎要灼伤皮肤,邵季舒低低的喘气,很想跟她说一句别哭。
他刚才比划的别怕陈窈没看见,他等了她那么久陈窈也没看见,积水没过脚踝,他拼命地跑,可是陈窈在难过。
她在难过。
他怎么样才能让她不要哭?不要难过?
他喜欢她喜欢到心脏都开始痛,心疼她心疼的想把命给她妈妈。
如果死的是他的话,陈窈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
“邵季舒……”陈窈嘴唇嗫嚅,声音碎在夜风中。
没有人应她,可是背着她的少年却似乎在和她说话,陈窈恍恍惚惚听不清。
我在。
一直都在。
我送你回家。
不要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