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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重逢

第73章 重逢

涟漪层层晕开, 沈今鸾疾步踏水而行,衣袂穿过忘川万千流亡的萤火。

沧海桑田,浮光掠影, 在眼前一晃而过。她来到他身旁,立定,伸出手微微颤抖,想要触碰, 却不敢真的碰到。

生怕一碰, 只是一场幻觉, 就会倏然消散。

“顾大将军……”无论周贵如何叫唤,这一缕顾昔潮的残魂只是流露出陌生又迷茫的神情。

人有三魂七魄, 三魂主轮回,七魄主记忆丶情感丶知觉。

眼前的顾昔潮仅有残破的三魂,失去七魄, 便没有了五感和记忆。

周贵不停的叫唤声里, 顾昔潮终是缓缓回过身来,黑白分明的双眸迷离平静,如一泓春水。

“大将军?我还不是大将军。”他摇了摇头, 自言自语道, “等我封了大将军, 沈十一会不会愿意?”

他拈着手里一枝盛开的春山桃, 铠甲上还有刺荆岭血战的血污, 可面上的神情有几分青涩,像是懊恼又苦闷的少年。

“她好像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

沈今鸾静立不动,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掌攥紧了,痛意蔓延至全身。

是她太迟钝, 一直不知道。

顾昔潮静默片刻,却又很快擡起眼,目光灼灼:

“等我回去,我就告诉她。”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笑了起来。

眉眼舒展,神采飞扬,一如少时,黑眸里闪耀着她多年未见的光芒。

那光芒刺痛了她。

她知道,他那时想说的话,十五年没法告诉她。

沈今鸾发觉,忘川里顾昔潮这一缕残魂,被困在十五年前的那个时候了。

此时此刻,他静静地望着河水冲刷砂砾,眼神飘忽不定,略带忧郁的样子一点不像一向沉毅如山的他。

她垂落袖口的手忽然被他的残魂攥住。

力道之大,使得残魂与她的魂魄交融在一起,十指在虚无之中紧紧相扣。

霸道,凶烈,紧绷的铠甲微微颤动。

“不要走,不要进宫。”

少年忽然擡眸望向她,额上青筋暴鼓,深邃而空荡的眼窝里迸射的目光,如山海一般磅礴:

“我带你回北疆。我有一处宅院,种满了你喜欢的春山桃。”

“沈十一,和顾九,回北疆去,再也不回来。”

沈今鸾好像飘浮在云雾里,说不清是喜悦还是酸涩的情感,无尽地涌上来,将她空空荡荡的魂魄吞没了。

她纤细的手指摩挲他大掌的薄茧。

“她可以不必进宫了,她的父亲不想她入宫。”

她在忘川遇见了父亲,知晓她原来可以不必这般辛苦。沈氏的重担不必落在她一个孤女身上。

宫里的那些波诡云谲,生杀血腥,她不必陷落其中,落得孤魂一缕的下场。

“她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和你在一起。”

沈今鸾回握住他的手,就像牵起那个十五前为她苦闷的少年。

“她一直喜欢的人,就是你。”

“你跟我走,就能见到她。”

顾昔潮任由她牵着往前走了几步,却停下来,扣着她的手却也松开来,无意识地道:

“大哥是代我而死,我对不起他……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辱没他的名声,不能背弃顾家……”

哪怕死后化为残魂,他心念之人,唯有她与大哥。

沈今鸾已是泣不成声,轻抚他的面庞,低声道:

“你为顾家做得够多了。你为了你大哥的声名,为了她的清白,夺回云州途中战死沙场,让天子下诏平反。”

顾昔潮紧绷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飘过去,侧脸靠在他胸前,娓娓道来:

“你为大魏夺回了云州。你娶了她作妻子了,你和她在云州有了一个家。她就在那里……”

“我一直一直,在等你归来。”

“你,等我归来?”残魂空荡的眸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喜悦。

他想要轻抚怀中女子颤抖的脊背,却又收回了手,只是静静立在水面上。

“我们约好,要回你的故乡钱塘,再听一回潮声……”她倚在他的铠甲上,泪水涟涟。

“潮声……再听一回,昔日潮声……”残魂默念这几个字眼,恍惚的神情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我既答应了她,不能食言。”

“可你再不走,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沈今鸾眼中如大雾漫开,挽起他的臂膀,朝他狡黠地一笑,笑中带泪。

“再也,见不到了?……”残魂的面上涌起一丝难过。

河底的光在黯淡和光明之间流转,顾昔潮残魂将信将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往忘川的河岸走去。

破碎游离的残魂终于重新凝结。人高马大的顾将军任由瘦小的她牵着,亦步亦趋地走在漫无边际的忘川之上,遍地涟漪荡荡。

周贵还流连不舍地遥望忘川,再也见不到阿娘的身影,已被一只劲臂捞起,挂在了肩头。

数百鬼差恭敬立在黄泉路上,目送两大一小离开了鬼界。

那白面判官心中痛惜,遥遥朝她呼喊:

“贵人十二个时辰之内可要回来地府,不然阴寿已尽,你在人世会魂飞魄散的啊!”

……

云州。

陇山卫踏着泥泞,从刺荆岭归来,将顾昔潮的尸体送入云州。

他们身后的数十丈外,默默跟随着代寰二州的将士和北疆军残部。

过了城门,一路走来,原本空空荡荡的长街熙熙攘攘。

被北狄人奴役十五年的汉人百姓从暗处的角角落落里走出来。长街两侧站满了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也有方经历血战的士兵。

所有人静立无声,满脸哀恸,目送这一支送葬的队伍,眼中包含热泪。

年迈的老者老泪纵横,涕泗满衣裳,高呼道:

“还以为,有生之年不能回归故土了……”

“故国没有忘记我们啊!北疆军,没有放弃我们啊!”

“顾将军带兵收复了云州,是救苦救难的大恩人……”

云州平民劫后馀生,朝着顾昔潮的棺椁叩拜,一个个拜倒下去,如轰轰烈烈的浪头滚过人间。

“顾将军,千古!”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哀恸的悲声回荡在城内上空,久久不绝。

顾昔潮的亲兵将灵柩送至院中。

暮色阴霾,将雨未雨。一双“奠”字的白纸灯笼高高挂起,一簇一簇微弱的烛火照亮满院的白幡。

一阵阴风吹来,白纸灯笼在风里打着旋儿,火茫忽明忽灭。

灵堂里,压抑的呜咽声时起时伏。

骆雄在最前头,披麻戴孝,往火盆里扔着纸钱,指间的焦痕划过虬须。

顾昔潮二十年多年来结识的十馀名将领都在,皆是一身麻衣,跪在一方漆黑的灵柩前。

秦昭带着北疆军残部从外头进来,步入灵堂,想要上前敬香。

一把未出鞘的刀将人拦在门外。

一名面生的陇山卫将士站在阶前,居高临下俯视前来的北疆军,冷冷地道:

“沈氏北疆军和我们顾家陇山卫素有仇怨,过去多有争执,将军灵前,不必前来。”

秦昭横眉看他一眼,冷声道:

“你们什么意思?”

那人环视一周灵堂内的陇山卫,皆是面有痛色,又道:

“昔年沈顾两家你死我活,今日北疆军和叛变的羌人过从甚密,莫不是你们对将军心怀恨意……”

“将军于我们有再造之恩,不清不楚的人,恕不接待!”

一时间,窃窃私语,有人低声附和。

数名北疆军变了脸色,大怒道:

“你信口胡说!云州之战,兹事体大,我等怎会行如此背刺之事?”

他们的主将,当年就是被背刺的羌人害得全军覆没,使得他们沦落敌营那么多年。羌人背叛,是他们的死穴,反被安在自己身上,无疑是掀起一阵暴怒。

那人却接着道:

“将军今日一举夺下当年本是北疆军驻守的云州,你们能咽下这口气,眼看云州守将易主,落入我们顾家手中?你们难道不是想独占云州之功?”

“你血口喷人!”

此一煽动,众人怒目而视,纷纷把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顾将军灵前,我不欲动干戈。”秦昭将人都按了回去,退回了院中。

他望了一眼那一座棺椁,面有嘲色,淡淡地道:

“要不是十一娘让我护好顾家那小子,云州之战他也有功劳,我不会进去上香。沈氏顾氏之争,难以调和,我们先静观其变。”

灵堂内,骆雄等亲兵听到外头喧哗,也将几名陇山卫呵斥回来:

“将军尸骨未寒,你们倒是要起内讧?”

方才几名陇山卫紧紧抿唇,心头愤恨难熄,道:

“刺荆岭叛逃的羌人还没抓到,从前北疆军中就和羌人有旧,难保不是他们与羌人勾连,要与我们夺云州的权!”

骆雄红着眼,低斥道:

“将军麾下怎么会有你们这种蠢货?都给我们回去领二十大板!”

灵堂重新陷入了一片静谧之中,唯有风拂动白幡,烛火晃动。

敬山道人赵羡围着棺椁打转,在朱雀和玄武位分别贴上青紫色的缯符,一面挥舞桃木剑作法,念念有词,一面东张西望,像是在等人来到。

满地花瓣堆积成花冢,骆雄烧完最后一沓纸钱,低吼一声,最后朝棺椁大拜道:

“我等,为将军扶灵!”

“送,将军!……”

众将士随之大拜,三叩首后,向棺椁过去,施力擡起。

“慢着,慢着。”赵羡心中忐忑,小声地道了一声,“你们先别急着下葬。”

“这是什么道理?”

一众将领擡头,寒眸凛冽地望着他。尸山血海里淌过的人,满目凶神恶煞。

赵羡双手怀揣袖中,连忙赔笑道:

“还要等一个人。”

你们若是不等,怕是以她雷霆之怒,非将这灵堂掀翻不可。

将军这二十年无妻无子,只有他们这一群战友兄弟。如今,只有他们为他送葬。

“还要等什么人?”

阴风徐来,供桌上燃烧的两根香烛,火焰忽然上下跳动不止。

“顾昔潮的夫人。”

一道清冽的声音幽幽响起。

众人四顾,只闻人声,不见人影。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在院中划过,黑暗中的灵堂在一瞬里骤然亮如白昼。

只见,一道煞白的身影立在纸皮灯笼下,衣袂翩然。

那白衣女子,身姿窈窕,形貌昳丽,行止从容,在一片晦色中如玉如月,夺人睛目,不可逼视。

烛火缥缈,她倏然来去,灯下不见影子。

任是随顾昔潮征战数十年饱经生死,这些将士们都吓得不轻,瞪大了双眼,毛骨悚然。

“贵人可算来了。我差点要撑不住了。”赵羡擦了擦额上冷汗,“道场我已布置好,就在此灵堂中,只是此地这么多人,不方便……”

毕竟是玄学道法,这些凡人自是不便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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