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琰很少同女子接触,从前总是听盛疏在旁边叽叽呱呱,说来的故事必须加工加料,比如办案路上,美救英雄,她一弱女子以一敌十,三两下就把二三十个山匪打得落荒而逃。说起在五登山看见云海,觉得自己脚踏山海,比话本中腾云驾雾的齐天大圣还风光。盛疏说什么都要添油加醋,但描述得绘声绘色,通常嘴上在说,手脚同时比划,总把他逗得忍俊不禁。像屠鸾这样引经据典的“身不能至,心向往之”还是听头一遭,也颇为新鲜。
等她把五岳讲完,容琰评价道,“屠小姐身为女子,虽然心装山海,脚步却受礼法教义所缚,真的很可惜。”
这是第一次有异性对屠鸾说女子受礼法所缚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在她接触的男性里,屠郎中只会说女子的本分是相夫教子,国公府的云三公子画技不如自己,旁人却只会睁眼说瞎话,借贬低她来捧高云三公子的画作。徐锡远那厮就更不用说了,她在他眼里和一只花瓶没什么分别。
屠鸾停下脚步,极认真地望着容琰,“世子也觉得女子不必囿于闺中?”
容琰也停下脚步,却领先了屠鸾两步,回过身,笑道,“三官堂的严堂司,是本朝第一个入仕的女官,但行事果决,上任五年,重申了百来起冤假错案,还了蒙冤的无辜之人一个公道。可见,女子的智慧手段并不逊于男儿,变化阴阳,从来都是相生相伴,原该分左右,而不该分高低。女子只该囿于闺中,在我心里就是代代传承的偏见。”
屠鸾心潮澎湃,眉目愈加生动,“我与世子想的一样,若女子的智慧也能用于悬壶济世、造福百姓,男女强强联手,出来的效果必然是加倍的。”
“所有人都有机会为国效力,而不必分性别、籍贯、年龄,在当下,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间理想,但我期望能够亲眼看到理想成真的那一日。女子能够登科入仕,能够立于朝堂高谈阔论,能在阵前挥斥方遒,也可以选择宜家宜室。”在满街的灯火晕染下,容琰的面部轮廓更显深邃,目光坚定、诚挚。
第30章
长街尽头是一棵月桂,拐过弯儿去,就是屠府。要到家了,屠鸾反而走得越来越慢,磨蹭半天,终于走到月桂树下。
容琰在月桂树下止住脚步,屠鸾却比他早停半步,伫立原地,双手交握,低头看着地上人影成双。
容琰看得忍俊不禁,温声提醒,“屠小姐,你该回家了。”
屠鸾闷闷“哦”了一声,暗地里默默叹气,心下怪容琰太不解风情,没看见她浑身都写满抗拒吗?
门首牌匾里含着她的姓,但自从母亲去世以后,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豢养金丝雀的黄金鸟笼。
“屠小姐,有样东西想要送给你。”
屠鸾有点感激他没有再催自己回家。
“可世子手上空空,拿什么送我?”她借着玩笑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期待。
容琰从腰上解下一枚玉环,白玉色泽莹润,凸面云纹均匀排布,一只鸾凤卧于玉环外侧。屠鸾对这枚玉环印象很深,大熠男子好戴环佩,比较讲究的,都会根据当日的衣饰搭配不同的环佩,容琰腰上的配饰却从未变过。
屠鸾接过来,对着灯光打量,“鲜少见玉环的纹饰只在一侧的,这玉环是不是还有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