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歧珘无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孟云纾这边的电梯先到了，她走进去的时候还不忘了给裴歧珘打招呼道：“那裴总，我就先上去啦。”

恰好裴歧珘这边的电梯也到了，他冷着脸走了进去，迅速按下了关闭键，并没有理会孟云纾的话。

电梯直上28楼，电梯们打开的一瞬间，恰好迎面撞见了几个其他组的同事。那几人本是在说笑着，可当她们看见电梯里站着的人后，瞬间便停止了讲话，互看了对方一眼，眨巴了几下眼睛，像是在互通什么信息。

这几人的动作实在是有些明显，按照昨日事件的发酵程度，孟云纾自是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不过孟云纾并不想多事，权当没看见，从电梯出来便径直朝部门方向走去。

其实按她们设计师来说，总是要来回穿梭在样衣部和设计部，不在工位上也是常事。所以即便同事们在门口进进出出，也并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但孟云纾的身份实在是太过特殊，导致她一走进走廊就齐刷刷地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那些人的眼睛紧紧盯着孟云纾，看得她后脊背直发凉。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她只得佯装无视，顶着压力再一次坐在了工位上。这一次，除了组长程霄外，部门的其馀人全部都在工位上，这也是孟云纾第一次见全了部门里的人。

目光交织相撞，孟云纾还在想着要不要主动和其馀人打个招呼，这般想着，坐在她正对面的一个女生倒是率先开了口：“你丶你吃吗？”

那女生看着年纪与她差不多，报道那天并没有看到她，戴着个黑色圆框眼镜，小脸看起来怯生生的，手里举着一包碧根果递到了孟云纾跟前。

果然，分享吃的是开展一段友谊最好的方式，孟云纾也没有拒绝，伸手朝里拿了一颗，对她笑着说道：“谢谢。我报道那天刚好没见到你，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孟云纾。”

那女孩原是有些害羞，听到孟云纾的话后她的表情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推了推眼镜，也咧开嘴角道：“我丶我叫杨彤，你来那天我刚好有事请假了，所以你上次没见到我。”

大概是有了杨彤做开头，部门的另几个人也都拿了一些吃的过来递给孟云纾，与上次的态度大相径庭，简直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云纾，我这里也有吃的，你尝尝看，这些都是进口的，可好吃了。”

“我这个是我老家的特産，特别好吃，你吃吃看。要是喜欢吃的话，我家里还有，明天还给你拿。”

“欸，我们是不是好久没点下午茶了，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们点个下午茶吧。云纾，你想喝点什么？”

“干脆中午和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你吃过公司附近的那家川菜馆没，很好吃的！等会午休的时候我们一起！”

大家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孟云纾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可她还没开口，就听见了坐在她斜对面的一个男人略带鄙夷的语气道：“你们少在这巴结了，人家可是裴总的老婆，哪还会吃你们这些便宜东西。”

随即男生停下敲打键盘的手，擡起头来睨视了孟云纾一眼：“再说了，靠这种手段得来的东西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简直是三观不正。”

男人的话字字带刺，此话一出就吸引了部门里的人纷纷回望过去，其中一个女生打抱不平率先站了出来：“你有病吧，怎么就三观不正了？你自己内心黑暗见不得别人好是吧？”

那男人冷笑一声，转动着椅子正面对大家坐着，眼睛看了刚刚站出来说话的女生一眼，随即便直直看向斜对面的孟云纾：“我内心黑暗？哈，你说话还真挺好笑啊。别以为找公关删了微博就可以当这件事情没人知道了，你是怎么爬上裴总床的我没兴趣知道，不过你这种所作所为我挺看不起的。而且我在‘昼岚’工作了这么多年，我只是不想因为你这种关系户进来而让‘昼岚’名声受损。把一个没有能力的花瓶摆在公司，你最好还是回家和裴总申请一下，干脆回家呆着得了。”

男人其中的一句话让孟云纾眉心动了动，她立即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果然如他所说那般，有关昨天的那些微博全都不见了。

可是公关？她并没有这么多的钱请什么公关啊。但此刻脑海突然飞速闪过一个答案，难道会是他吗？

男人嘲笑的话语依旧，也逐渐把孟云纾的思绪拉回。她听纪桉说过这个男人，刘东耀，今年刚三十三岁，来昼岚已经六七年了，也算是老员工了。这人心高气傲，有过不少作品，设计水品不错，但总欠缺些灵性。前年和程霄一起参选设计部的组长选拔，但很可惜落败了，他一直对这种事情耿耿于怀，觉得是公司有黑幕。但即便如此，他也并不舍得离开昼岚这个大公司，加上他的一再请求，所以他就一直待在了三组。平时他不肯服从程霄的安排，但公司看在他并没有什么过错且这些年都兢兢业业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孟云纾的目光重新落回在男人身上，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男人的嘲讽而有变化，反而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这也使得刘东耀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是心有愤愤。

“你说我是靠裴总进来的，你有证据吗？”

“什么？”刘东耀大概是已经一口咬定了事实就如他所想的那般，所以他并没有料想到孟云纾竟然还敢反问他。

孟云纾盯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我学校的服装设计专业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而且我的专业课成绩也一直都是系里第一。我参加过不少知名比赛也都拿了奖，我能进‘昼岚’，纯属是因为我有这个实力，我不屑于靠这种关系才进到公司。而且这次‘昼岚’到系里选拔实习生是秉承着公开透明的原则，不少高层都参与了评选。我不知道你是在认为裴总以公谋私，还是在说‘昼岚’的高层都同流合污包庇了这种行为。但总之，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就自己亲自去问裴总吧。”

其实昼岚并不是第一次在学校公开招揽实习生了，以往每年的选拔考核都是非常严格的，专业成绩丶设计作品丶参加过多少的赛事都要一一进行评选。并且每次评选的过程结果都是公开透明的，昼岚公司内部也从来没有过关系户的存在。也正因如此，孟云纾的事件才会在公司发酵得如此迅速，大多人看不惯孟云纾的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而刘东耀这番话无意是打了裴歧珘以及众多高层的脸，也是在质疑昼岚内部是否真的存在不公的行为。这个责任刘东耀不敢背，但他看着孟云纾所说的又不像是假的，因此一时间也不敢再做判断。

他的气焰瞬间被压下去了一半，但被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女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怒怼，刘东耀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捏紧了拳头，依旧不依不饶道：“行了，现在谁不知道你和裴总结婚了啊，我去问裴总关于你的事情难道他会告诉我吗？要不怎么说还是当女人好啊，只要长得漂亮，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可以哄骗男人给你一切想要的。女人还真是活得轻松，不像我们男人，压力大不说，还要被你们这些人用手段挤占掉了位置，还真是不公平。”

听着刘东耀说的这番话，孟云纾没有生气，反倒还觉得十分搞笑。“不公平”这三个字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从一个男人的嘴巴里说出来，如今这社会，难道属于男性的福利待遇还不够多吗？无论在生活还是职场上，女性所遭受到的不公待遇是一直以来引发讨论且没有得到解决的一大话题，但即便如此，在所有事情上占据了绝大优势的男人们，还是有一部分男性会觉得“不公平”。

孟云纾扯了扯嘴角，一脸温和地看着他，淡淡开口问道：“你结婚了吗？你有妻子吗？你有女儿吗？你有妈妈吗？”

没等刘东耀回答，孟云纾继续道：“如果我所问的这些家庭成员你都有的话，那我只能为出生以及粘上你家关系的女性而感到悲哀。从古至今，重男轻女，歧视女性，这些问题一直都存在。是无数个女性在历史岁月的长河里经历过了无数的抗争，才为我们这些后来的女性争取到了一些你们男人自出生便唾手可得的东西。你需要生孩子吗？你需要担忧出生时会不会被丢弃吗？你会担心家里人不给你读书吗？你在找工作的时候会被问是否已婚吗？你会担心怀孕后会被公司辞退吗？你会因为长得漂亮就被人恶意揣测吗？你试过吗？这些公平吗？”

“难就是难，难字前面是没有性别的。你不要再为你自己的无能归咎于性别之上，也不要再用你自己那狭隘肮脏的思想去揣测别人。长得好看就是用了非常手段啊？那你长得这么难看我也没叫你别出来吓人啊。”

刘东耀被气得满脸通红，他唰的一下站起身来，手指颤抖着指向孟云纾：“你你你......！”

刘东耀被说得气急败坏，而孟云纾却依旧坐在对面悠哉游哉。加上部门里的其他人在一旁偷偷的取笑，他更是直接愤怒到了极点。实在是说不过孟云纾，他握着拳头就想站起来打人，只是他那笨重的身体还没走上几步，脚就被一旁的椅子给绊了一下，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弄出的声响实在太大，刚好惊动了开完会回来的程霄。程霄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她眼神落在孟云纾身上看了一眼，眸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随即目光转向看着趴倒在地上的刘东耀，表情温怒道：“刘东耀，这里是公司，不是给你娱乐的地方。要是不满公司的决策就去投诉，不要在这撒泼诬陷别人，要是再有下一次，我就上报给公司开除你得了。”

刘东耀本就对程霄不满已久，如今又是被孟云纾反驳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看着周围人对他的嘲笑，他索性一股脑地将怒火都发泄在了程霄的身上：“你少在这耀武扬威，你有什么资格让公司开除我？老子早就不满你很久了，论能力论资历，你哪点比得上我？谁知道你这个组长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我呸，还敢在这对我指手画脚，你也配？”

程霄虽经常冷着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她本身是一个极少发火的人，因此面对刘东耀突如其来的谩骂，她一时愣怔住了。

“她不配难道你配吗？”

一道略带清冷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程霄猛地回望过去，看见来人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裴总？”

“裴先生？”孟云纾见到裴歧珘的那一刻也是感到十分意外，毕竟他鲜少会来设计部，如今突然出现在这，也是让在场的大家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刘东耀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他原先的嚣张在看到裴歧珘的那一瞬也是彻底被浇灭，如同被一盆冷水由头浇灌而下，他不安地咽了口唾沫，试图解释道：“不丶不是的裴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看不惯她们......”

裴歧珘一个眼神扫过刘东耀的脸便让他彻底安静，他表情冷漠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不悦，沉声道：“程霄被认命为设计部三组的组长是经过高层一致投票决定的，公司根据她以往的成绩丶才能丶领导能力所进行的评估，她的能力远在你之上，组长这个位置是她多年来的努力应得的。”

“至于你？”裴歧珘语气稍顿，眉头微皱，“你的工作能力不行，不单自负，而且不服从管理，公司不需要你这样的人继续留在这。况且，不懂得尊重别人以及没有修养的人在哪都是不会受到重用的，不只是我们公司，整个行业也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刘东耀的眼睛里满是错愕，他双腿一软，险些再次摔倒在地上。裴歧珘的这番话无疑是把他在这个行业给封杀了，从“昼岚”被辞退的员工，他的职业生涯也算是在设计界彻底结束了。

恰好午休时间也到了，围观在三组走廊的员工们也不敢再在此停留，生怕裴总的怒火也蔓延到她们身上。

而人事来的速度也是极快，裴歧珘说完还没几分钟，便匆忙开拟辞退文件，另一人已经将刘东耀从三组带离去往会议室洽谈了。

徒留下设计三组的人员在部门里面面相觑，而孟云纾眨了眨眼睛假装无意瞥了裴歧珘一眼，看着他沉下来的脸色也是感到隐隐不安。生怕他听到了自己刚刚与刘东耀之间的对话，给她安上一个在公司吵架的罪名。

她缓缓挪动脚步，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身体慢慢下降坐在椅子上，脑袋逐渐从裴歧珘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他静静看着孟云纾的小动作，表情也是终于发生了一点变化。他朝着她的位置往前走了几步，由上而下凝望着她，手指轻敲了两下她的桌面，问道：“干嘛呢？”

孟云纾擡着脑袋，眼神怯怯，努力扯出一抹笑容，轻声应道：“工作呀。”

裴歧珘抿了下唇角，有些无奈，点亮了她放置在桌角边上的手机屏幕，眼眸微垂，视线暗指道：“走，吃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