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噩梦
“慢点,”妇人伸手托住东方既白的腋下,将她抱进怀中,嗔道,“下次再爬树,娘做的糍团便一个也不许吃了,知不知道?”
虽是责怪,手却在轻轻摩挲着女儿的后背,指肚的温度透过衣料,贴上后心,暖热了小女孩单薄的身子。
“好,我知道啦。”东方既白抱住妇人的脖子,脸贴脸蹭了几下,方才嘻嘻笑着把手伸进篮中,去摸那心心念念的糍团。
可篮中却是空的,东方既白摸了几把后,疑惑地看着还抱着自己的妇人,“娘,糍团呢?”
话音没落,胳膊上却先起了一股刺痛,妇人两指用力,在东方既白胳膊上狠拧一把,然后手一松,将她重重丢在地上。
东方既白又惊又痛,撩开袖子,见小臂上已冒出一块青紫,於是怯怯地仰头,去看那变脸如变天的妇人:此时馀晖恰好斜映下来,妇人的脸便仿佛被夕阳的光剪成了两半,一半沐在光下,另一半,则被树荫挡住,晦地连眉眼都看不清,就像戴了一张诡异的面具。
东方既白看那张脸,心头仿佛也被揪了一把,下意识地起身就跑。
可是她方一转身,头发就被妇人揪住,那只手很大,鹰爪似的,从头顶扣下来时,几乎将她整个天灵握在其中。
“娘,疼......”她终於哭了出来,声音不算大,可在窄小的巷中,却显得格外突兀。
有几户离得近的人家推门出来查看,妇人看到邻人,似乎更加生气了,拽着东方既白的头发将她朝院中拖去,无论她怎么低声求饶,好话说尽,都没有停下。
“咚”的一声,院门在两人的身后阖上,东方既白被妇人就势一推,身子飞出去,砸上墙面,又重重落下。
她背上吃痛,却不敢哭,因她知道,哭只会惹恼眼前人,给自己带来更大的痛苦。
头顶传来啾啾燕鸣,屋檐下,两只晚归的燕子正在用泥巴和草根筑巢,不久后,它们的儿女便会在这能遮风能挡雨的小巢中出生,在父母的庇护下慢慢长大。
东方既白使劲将眼底的湿意揉走,蜷着身子一点点挪到墙边,看那个手握长棍罩过来的人影,乞求着,“娘,我再也不偷枣了,也不哭了,这一次,就饶了我好不好?”
妇人无言冷笑,手中长棍却慢慢扬起,被夕阳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条影子。
***
梦中的长棍落下来时马车恰好颠了一下,东方既白身子一晃,猛然从梦中惊醒,手抓住窗棱,大口喘着粗气。
“梦到什么了,小白?”阿申的声音从对面飘来,他身旁的窗外,挂着一弯冷月,白净如刚炼出的银子,在窗口洒下一片朦胧干净的光,却照不出他的影子。
竟是这个时辰了?东方既白擦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平覆气息后,看着阿申虚虚一笑,“没什么,可能是累到了。”
阿申凝她, “没什么?方才你可是哭出声来了。”
他还压着句话没讲:她何止是哭了,她在睡梦中身子绷得笔直,双手环在胸前,眉头紧蹙着,像是在努力抗拒着什么。若非,他故意让马车颠起,恐怕她现在还在梦中受刑。
“是吗?”东方既白小声嘟囔,轻轻抓了抓脑袋:她并非不愿把这段不堪的回忆告诉阿申,只是她如今刚从噩梦中跳脱出来,便不想在诉说中再经历一遍。
“饿了吗?”对面的人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局促,忽然问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是有点。”东方既白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听到里面适时地发出一声肠鸣时,不好意思地冲阿申笑了笑。
“吃吧,跟路上一户农家买的,”阿申说着将一个油纸包扔到东方既白膝上,“烤白薯。”
“可是你又不吃,”东方既白把纸包放在鼻前嗅了嗅,擡头,眼中闪过丝疑虑,“难道,是专门买给我的?”
“自然不是,”阿申一字一顿道出四字,说罢,便扭脸望向窗外,滞了片晌后,方才道,“我是怕车夫起疑,故而才买了吃食。”
“也是。”
东方既白没再追究下去:干嘛要揭穿他人的善意呢,尤其是阿申这样一个永远都在克制情绪的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