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懵懂少年人都要学算数，学会算数至少有两个条件，认识数字和理解运算规则。佛陀设想出“一念三千”的不可思议境界，其中运用到了数字和运算规则，所以佛陀有好算数，也曾经是懵懂少年人；据说毕达哥拉斯相信数字是万物的起源、柏拉图的深刻哲学的本质规则是一种数学关系，这说明，不仅东方佛陀，而且西方哲人也会算数，曾经是懵懂少年人；就连张放偏爱的康德，也在“5+7=12”上面费了很大一番艰苦的劳动。地球上许多伟大心灵都对算数耿耿于怀，那么懵懂少年人运用数学来解释自己身处的世界，即便发生荒唐的错误，也是无可厚非的。

尽管张放确信，自己的手指和沈三的胸膛没有制冷装置，但是他的确信并没有充分的逻辑理由。可能在手掌触碰胸膛的发热过程中，手掌或胸膛其实启动了制暖装置，不然无法解释为何沈三骑在他身上，与他一同分享着蒸腾的暖气。总之，张放的控温实验有设计瑕疵，所以他不可能是成为实验物理学家的材料。与不少懵懂少年人一样，或许他只是有点小聪明。张放曾经构想过，世界从古到今的一切活动都是单纯的物理过程，我们生存的现在时刻和空间中的一切存在物，都是万千物理过程的相互影响和作用的结果。沈三骑在他的下身，是宇宙鸿蒙之初就设计好的；无数的现象过程和物理粒子的聚散，是为了现在，达成张放与沈三的交欢；这是宇宙赋予的伟大使命。他问沈三——

“三儿，我们是命中注定吗？我……我是说，咱们这样……”

“你真是癫子，张二，你真是个癫子。”

“……”

“三儿，你是真的吗？我觉得我像是假的，我看这床、这桌、这枕头和雾气也像是假……恍如梦幻。”

“张二，别整得像害了癔症似的，叫你摸摸我，瞧瞧我的真假，让你明白明白什么是佳期若梦。”

沈三轻柔握住张放的手腕，慷慨地挺立腰身，将旗袍下两个手掌往里送。张放登时颤动不止，不敢放肆拨弄亵玩；反倒是沈三不忍看张放胆怯地僵硬，暗自嗔怪他假矜持。随后松开张放的手腕，上移着去抓张放的手背，操纵四片手掌和二十根手指按在自己的前胸，隔山打牛般盈盈一握。隔着一层旗袍的布料，张放真切地握住一团坚挺的荡漾。无论触摸多少遍，他都惊奇乳房的辩证构造，像是非牛顿流体一般，徒有其表的坚挺包裹着一汪回流的水。亦坚亦柔、亦柔亦坚，这是真正的“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大概老子不仅是周天子的图书管理员，也是周天子牧场的勤勉挤奶工，因为只有在深刻的劳动中才能领悟出这么深刻的道理。

“张二，这下子是真是假？是虚是实？”

“……”

张放还是不愿意相信这场交合是宇宙设计的伟大使命，因为他希望沈三是真的。但是沈三的热烈并不能消除他的疑惑，唯有暂时悬置起来投入当下——无论如何，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合欢总是要继续的，困惑的人唯有装聋作哑才能心安理得地苟延残喘；何况他张放还是一个只能看见空虚太阳的盲人呢？他不知道沈三有没有好算数，但是因为留有私心，他确认沈三为真，同时也就否定世界设计为假。

沈三对两人的体位状态心满意足，与张放一样，她也认出来，两人身体姿态的组合构成周易第十一卦，坤上乾下之地天泰。泰卦曰，小往大来，吉，亨。沈三回忆起与张放文雅的耳鬓厮磨，矜持的接吻和朦胧的吐息交换，如此循序渐进直到眼下预备交欢，正对应卦辞“小往大来”，看来此事将是吉利亨通的美事。泰卦卦辞的吉祥预告麻痹了沈三，使她忘记居安思危的辩证智慧——“小往大来”还预告警惕乐极生悲，在以小取大的博弈中一定要慎重。

看来沈三与张放或许将有得有失，所得大概是灵肉交融的欢娱，而所失却是晦暗不明。这才是泰卦卦辞的完整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