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左渔连忙摆摆手,有些抱歉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妈妈的奶奶很早就去世了,在?我出生前,所以我都没见过自己的外?曾祖母。”</p>
还挺可爱,这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许肆周嘴角扬着散漫的笑意,双手交叠抱在?脑后,两?条长腿大剌剌地敞靠在?车厢的壁板上,慢条斯理地开口。</p>
“我外?曾祖母还在?世,过百岁的老太太,经历过北洋政府、国民党政府、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时期,差不多?整个近代史吧,她一直生活在?恫山,但去年底,被诊断出患有老年冠心病。”</p>
“我跟我外?婆回来,想让她去美国治疗。”许肆周眼?皮子微微垂了下,语气仍旧淡然,“但劝不动?,她年纪大了,不想离开自己的土地,也?割舍不下一些责任。”</p>
马车嗒嗒地往前,轮子在?坎坷的路面上发出节奏感十足的声响。左渔默默听着。</p>
这是她第一次了解许肆周的家庭情况。</p>
学校里流传着好多?关于?他?的故事,有说他?是校园里一手遮天的王,得罪不起;有说他?谈过很多?个女孩子,是个花名在?外?的把妹高手;还有人说他?打过枪,撞过车。各种?各样的传闻,但是对于?他?的家世,却没有多?少人知晓。</p>
听他?说着这些,左渔有些落寞,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语气认真?:“这些责任,比身体健康还重要吗?”</p>
能不能再劝一劝她,先?去美国接受完治疗再回来呢?</p>
许肆周眼?皮懒懒地垂着,一双手依旧枕在?后脑勺:“听没听过‘亦笙教育基金会’?”</p>
亦笙教育基金会,她当然知道,是恫山一位声誉很高的女先?生所创立的,具体是谁她不太清楚,但是这个基金会一直致力于?支持教育事业,推动?了许多?学校建设、奖学金资助、教育培训等项目。</p>
所以,是许肆周的外?曾祖母创立了亦笙教育基金会?</p>
作为这基金会奖学金的受益者之一,左渔的眼?睛霎时充满了敬意。</p>
许肆周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猜出来了,说:“这就是她割舍不下的责任。”</p>
左渔既钦佩又感慨。</p>
她曾经听人说过,亦笙基金会的背后是一位民国大小姐,她身份显赫,是大家闺秀的典范,但因为现在?年岁已?高,一直深居简出,从未公开露面。</p>
没想到这么巧,她竟然有机会间接了解到她。</p>
而且能说出“男孩子不懂得送花,追不了小姑娘家家”这种?话?,这位老太太的心态一定?很年轻很可爱吧!</p>
左渔感觉她的形象在?脑海中变得更加生动?起来,然后眼?睛亮亮地问许肆周:“所以,你是因为她才回恫山读高中吧?”</p>
“猜对一半。”许肆周眯了眯眼?,轻描淡写地解释,“我在?英国黑了校长邮箱,然后被退学了。”</p>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左渔却震惊不已?:“什么?”</p>
“当时我妈让程野帮我走申诉流程,哦,程野你没见过,就当是我一朋友。”许肆周语气懒散,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但他?还没跟校方谈出个结果,我转头就跑挪威冰岛去了,率性?妄为地玩了一圈,哪儿危险往哪儿钻,玩过枪,撞过车,放纵欲望,挥霍青春。”</p>
“渡嘉奈你见过,他?比我还能玩,但比我还成熟些,他?是个事业批,没时间奉陪了,我却还在?大西洋公路玩命飙车,后来如果不是老太太查出冠状动?脉疾病,我现在?指不定?还在?哪儿疯玩。”</p>
许肆周说完,活动?了活动?筋骨,不太自在?地捏一捏后颈脖。</p>
左渔怔怔地听着,甚至忘了继续吃手上的蛋糕。</p>
这样的许肆周确实如她认识的一样,肆意狂妄,追求刺激和快感。他?这种?个性?,从他?之前对叶群,对他?父亲,以及对张校的态度和处事方式就可见一斑。</p>
他?一直就是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人,才不是什么乖乖仔。</p>
“那你现在?还想和以前那样玩吗?”左渔察觉出自己和他?相差太大,默默垂下眼?眸,轻声地问道。</p>
可是,话?一出口,她就纠结得不行了。</p>
她会关心这个,是因为她真?的有点喜欢上他?了?所以忍不住地想知道他?的想法。</p>
左渔心底有些涩,她太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怎么可能会有未来?</p>
可是能怎么办呢,心之所向是控制不住的。</p>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正?想将这问题揭过去时,许肆周回答她了,眼?睛挂着漫不经心的笑。</p>
“一开始确实想。”许肆周说。</p>
最开始的时候,许肆周确实觉得恫山这破地方有够无聊,他?每待一天都他?妈是浪费生命,于?是找了姜圣回来开拳馆,投资老陈的石锅鱼饭店,各种?给?自己找乐子。</p>
他?以为自己就这样混混日子,东游西荡的时候,遇上了左渔。</p>
她是他?活了十八九岁,第一次想要定?下来的人。</p>
那天晚上,他?听出她心情不好,其实可以给?她唱很多?歌,可他?偏偏选了一首《无赖》。</p>
他?总觉得自己也?挺无赖的,痞里痞气,又混不吝。他?没谈过恋爱,所以没唱情歌,不过结尾那句“没想过和谁有未来,但你除外?”,许肆周是认真?的。</p>
今晚程野问他?,为什么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p>
许肆周差不多?两?宿没睡,神思正?是游离的时候,听见这个问题先?是一愣。</p>
他?还以为他?最先?记起的,会是左渔在?陈仲远事件中站出来力证他?的清白,可他?阖着眼?,坐在?车里,突然想起的却是左渔在?服务站下车给?他?买橘子。</p>
他?笑着讲给?了程野听。</p>
漫天的萝藦种?子飞舞,就像夏天的蒲公英,而那个女孩就那样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站在?其中。</p>
他?最开始只是对她感到好奇。但那时候在?车上,他?晕车难顶,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就一直在?想,他?旁边这娇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姑娘,怎么就那么坚强,一个人独自坐那么远的车,走那么远的山路,一声不吭的,不抱怨不埋怨。</p>
本该是圣殿里娇养的花朵,风光无两?,却历经风吹日晒,顽强地长出花蕾,散发馥郁芬芳。而且他?难受得厉害,是她一直在?用?心照顾,那时候他?就觉得他?上辈子是磕了几百次头,才换得来这么一个女孩的悉心照顾,这辈子就是她了,他?想一辈子对她好。</p>
“那么多?美女你也?见过了,就这么一个橘子把你收买了?”程野不太明白,递来一杯咖啡问他?。</p>
许肆周手背覆在?额头上,也?不否认,人在?身心极度脆弱的时候,就会格外?矫情,他?也?不例外?。</p>
就连他?自恃天王老子都不行。</p>
他?当时的确就这样,被女孩的一个橘子偷走了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