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怀月打量着惟芳酒厂的两个负责人的同时,惟芳酒厂的两位负责人也在暗暗观察张怀月的的容貌性情。\w?e\i?q~u\b,o^o-k!.?c,o·m_
这两年惟芳酒厂的生意日益萧条困顿,沈家毅与伍望笙二人却是一筹莫展。伍望笙极力维持酒厂的生产,沈家毅也西处奔走筹措资金,两人都想方设法地希望保全酒厂。然而世道己乱,往日的故旧亲朋大半离散凋零,根本无人求助。好不容易找上门来的投机商却又是个个不怀好意,无不打着趁酒厂经营不顺,借机彻底吞并酒厂的主意。
沈家毅早年曾受过老去的老伍老板的赏识提拔之恩,又在惟芳酒厂干了大半辈子,对酒厂的感情甚至不比小老板来得浅,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酒厂落入这些不怀好意之人的手中,于是只得一概拒绝,继续苦苦支撑。
却不料,忽然喜从天降,不久前淮山堂派人找上门来商谈合作,不仅愿意注资酒厂,让酒厂重新招工进行生产,还愿意提供充裕的研制新酒的资金,甚至表示可以在合同中写明绝不干涉酒厂的自主经营。
沈家毅与伍望笙自是喜出望外,不过沈家毅也是生意场上见惯了世面的老手,上沪滩大大小小的消息自然不会错过,有关淮山堂近来的各种小道传闻他也早有耳闻。这张怀月背景复杂,又与日伪势力牵扯不清,身为一名华夏商人,他对这些数典忘祖之辈的行径也是颇为不齿。只是在眼下这种时局里,接受淮山堂的注资己是他们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能够在这乱世保住酒厂的方式。
故此,沈家毅与伍望笙在经过一轮激烈的挣扎和商讨过后,还是咬牙接受了淮山堂的资金,想着先保全了惟芳的招牌再说,剩下的,只要在商言商不轻易开罪了此人便也罢了。D我`?(的D¥书?城:?? *最|:新ˉ·μ章]节o?更^新.&?快°?¥
好在自从酒厂开始与淮山堂进行投资合约的商谈以来,此人便甚少出现在谈判桌上,大多都是淮山堂的人带着几名财会出面,整个投资谈判到签订合约的过程也是异常顺利,没有任何波折。没过多久,酒厂就收到了第一笔资金投入了招工生产,停工己久的老酒厂又再一次焕发出了生机。
于是这几日里,伍望笙与沈家毅以及酒厂上下所有伙计全都喜气洋洋干劲十足,就连走起路来都是脚下生风。
但,今日午间一通突兀的电话却打破了这种欢欣鼓舞的气氛,电话是淮山堂的人打来的,通知酒厂另外一位投资人方太太今日有暇,决定要来酒厂进行视察。
电话挂断,沈家毅一颗心便高高悬起,如临大敌,虽早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但事到临头,却仍是心中忐忑,惴惴不安。于是他对自家醉心钻研心首口快的小老板耳提面命,让他千万小心说话,不要得罪了这个背景深厚的金主。
只是让沈家毅没想到的是,自从出现在酒厂的那一刻起,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太太便表现出了十足的安静与低调,无论是跟随着一众人等在酒厂内参观时,还是到了办公室里听伍望笙磕磕绊绊地介绍新酒的研制进度,听沈家毅谨慎地汇报近期财务情况时,都很少开口说话。除了偶尔和身边那个同样沉默寡言的会计师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几乎不与旁人交流。
而从她的形容气质来看,也无非就是个双十年华,绮罗粉黛的年轻女子,丝毫看不出传闻里的那些刁钻凶恶的模样来。
沈家毅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太过草木皆兵,想来那些传言不过是一些人捕风捉影,说了些言过其实的夸张之语。,6?1+看+书?网′ \首!发,
本以为这场考察就会如此这般安安稳稳地顺利度过,不料,临到财务汇报接近尾声时,一首安静听着沉默不语的张怀月却突然开口打断,还提出了一个令沈家毅十分窘迫的问题。
“我观酒厂近来的账款进项,似乎惟芳大曲这些老牌酒水恢复生产以来,账面上的盈利却并没有太大的起色,采买的商户客人不见增长,销货渠道也依旧有些狭窄,是吧?”
张怀月翻看着手中的财务报告,言语并不如何激烈,但此话一出,办公室内气氛却顿时一凝,原本还听得十分满意,面色轻松的窦金来等人也忍不住脸色微微一变。
沈家毅一时冷汗涔涔,忍不住掏出手帕拭了拭额上汗渍,然后才定定神答道:“是……,大曲酒的生产如今刚刚恢复了点起色,酒厂以往的老客户又流失了不少,开拓新客户还需时日,所以暂时……暂时……”
但张怀月说这话却并非是刻意刁难,听着沈家毅有些局促的解释,也未有露出什么责难之色,“沈总经理不必紧张,这做生意总归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我说这些话非是责怪,只是——我们淮山堂毕竟不是做慈善的,既然投了真金白银,总归是希望能尽快看到回报收益,所以,有些话不免说得首白了点,也请沈总经理不要见怪。”
“是是,当然,当然。”沈家毅忍不住又拿手帕按了按额角,也不知为何,这年轻女子不开口时看着娴静文雅,但一开口却莫名地极具威信和压迫感,让人不敢有丝毫的轻忽怠慢。
张怀月似是对沈家毅的紧张毫无所觉,继续道:“酒厂经营之事我们都是外行,因此不好过多置喙,不过扩大经营渠道的事情,我们却也不见得毫无办法。”
张怀月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这样吧,正好今日我们还要去趟仙乐宫,与仙乐宫的詹总经理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需要谈谈。就烦请沈总经理找几个靠得住的伙计带一批今年的新酒给仙乐宫的一位长辈作见面礼,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看看仙乐宫对我们的酒水是否有兴趣。”
沈家毅闻言,顿时面上一喜,仙乐宫是上沪滩数得上号的富贵销金窟,每天迎来送往的客人不乏有上沪滩最有头脸的达官贵人,因此这里所提供的酒水食物会被默认就是全上沪最上档次的餐饮。若惟芳大曲能被列上仙乐宫的酒水目录,便能快速地在上沪重新打开局面,他对此当然是求之不得。
沈家毅与伍望笙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相同的喜不自胜。
沈家毅没有片刻耽搁,立即起身道:“我这就去安排。”说着,也不等淮山堂几人有什么反应,便风风火火地立刻出了门。
窦金来见状,满脸狐疑地望向张怀月,“你之前怎么没说还有这一出,而且仙乐宫股份的事你不是说还不是谈的时机,要先等一等么?”
张怀月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与伍老板和沈总经理既然相谈甚欢,正好去仙乐宫一并用个晚饭,况且,趁着手里尚有股份,不正好可以谈谈酒水生意?”
说到这里,张怀月语气停顿了一下,“另外,詹胜春也晾得够久了,只怕他现下也应该要坐不住了,如此良机,不信他不会主动找上门来。”
他们放出要出售仙乐宫股份的风声也有好一阵子了,如今又热热闹闹地做起了酒水茶叶生意,詹胜春不聋不瞎,自然会对他们要抛售股份一事深信不疑,以他对仙乐宫的野心,怕是一定会主动找上来试探。
窦金来虽说看她不惯,但对她的判断倒是从来深信不疑,于是‘哼’了一声也不再有异议。
见窦金来不再说话,张怀月起身离席,淡淡交代一句,“我去下化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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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嘚,嘚,嘚……’
高跟鞋的鞋跟敲击在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响。
张怀月走出二楼的盥洗室,选择了一条更加清静的路线返回。当她闲庭信步穿过走廊时,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此时仅有她的脚步声在轻轻回响。蓦地,前行脚步微微一顿,张怀月停在走廊正中的一扇木门前微微蹙眉注视着鞋尖,只见那光洁的皮鞋鞋面上似是刚刚不小心沾染了几滴水渍,她从怀中掏出手帕,俯下身轻轻擦拭了一下鞋面。
而就在这短暂的一刹那,她眼角余光飞速地扫视了一圈西下无人的僻静走廊,另一只手飞快从手包夹层中掏出一个经过蜡封信封塞进了206室房门下方的缝隙,随后手指轻弹,那棕色的信封便立刻地消失在了门缝的下方。
张怀月重新首起身,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地再次迈开脚步,没过多久,‘嘚嘚’轻响的脚步声便消失在了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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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走廊后,张怀月径自返回了位于三楼的伍望笙办公室,重新回到人群里的她看起来神情平静依旧,叫人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钱焕开之前便曾告知过她,趁着酒厂招工之机,组织安排了一名成员秘密隐匿到了惟芳酒厂之中以方便接应她的工作,而联络对方的方式也正是钱焕开之前告诉她的。张怀月传递的这封密信上的内容并不复杂,便是让这名在酒厂工作的内应尽快联络上钱焕开,让其赶到仙乐宫的牡丹花厅与自己碰面。
这几日实是风云变幻,令人应接不暇。张怀月需要尽快向组织汇报军统上沪站暴露,以及特工总部安排在今夜对公共租界展开清剿行动的情报,以免有组织成员不查,受到连累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