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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才踏进客厅,柳嫣然即挺着肚子迎面而来,一脸疑问地问:

“巧眉,王妈是受了什么惊吓?瞧她一副活见鬼似的。”

才说完话,她便呆楞地瞪视着妹妹身旁这位英挺颐长的男人,不能置信地喃喃问道:

“巧眉,他是……他是……”

“威大哥。”柳巧眉轻柔地接口。

戚惟纲走到柳嫣然面前,粗哑艰涩地开口——

“嫣然,好久不见,你好吗?”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开场白。

“惟纲,真的是你?你的声音怎么……”

柳嫣然虽处於震惊之中,却也察觉戚惟纲声音的异常。

“我的声带受过伤。”

“哦!惟纲。”柳嫣然热泪盈眶,上前抱住了戚惟纲。

抱着柳嫣然,戚惟纲激动不已,儿时如手足般的点滴回忆,一幕幕在脑海里倒带放映着。

一旁的柳巧眉也感动得泪水直淌。

“好了,让找看看你。”

戚惟纲控制住激昂沸腾的情绪,他推开柳嫣然,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她一遍,脸上露出温馨的笑容打趣地说:

“哇!你真壮观!我一回来就送我这么一个大礼物。”他故意瞄着柳嫣然的大肚子。

“惟纲!”柳嫣然困窘的。

“我的小侄子多大了?”

“六个多月了。”

“那我还要再等四个月才能抱得到他喽!”戚惟纲失望而夸张地低嚷道。

柳嫣然沉静地笑了,她温柔地说:

“你坐会儿,我进去告诉爸爸这个好消息。”

戚惟纲正想制止时,楼梯处却响起了单薄的拍手声。

“哎哟!原来是我亲爱的大哥回来了,欢迎,欢迎!”

戚惟杰夹枪带棍的讥讽,弹指问:一已来到客厅。

霎时,整个客厅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空气中荡漾著浓浓的敌意、怨恨,令一旁的柳嫣然和铆巧眉两姊妹不安地面面相觑。

戚惟纲一扫适才的温和,浑身一僵,每束紧绷的肌肤奔窜出逼人阴沉的严厉气息,两道利剑般的目光直射向戚惟杰,最後戚惟杰仍敌不过戚惟纲凌厉凶猛的威迫感,首先沉下住气地开炮了。

“我都已经被你逼得走投无路了,难道你想赶尽杀绝?”戚惟杰火爆地吼叫。

“我要答案。”戚惟纲冷峻的。

戚惟杰一凛,稍稍慌乱地避开戚惟纲迫人的眼神,心虚暴躁地低嚷: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不相信你会忘记当年奇莱山上的夜游探险活动,我可是刻骨铭心:永志难忘。”戚惟纲沉痛地提醒。

戚惟杰更加心慌意乱地来回走动,他还是强硬地否认。

“我不记得了。”

“为什么推我落山崖?”他乾跪直问道。

此话一出,一旁的柳嫣然和柳巧眉皆震骇地惊喘。紧张的一刻,谁也不曾察觉有扇房门悄然轻启。

戚惟纲逼近一步,再次重复地质问:

“为什么推我落山崖?我亲爱的弟弟。”

戚惟杰被逼至屋角,爆发似的握紧拳头击向墙壁狂嚣道:

“因为我恨你!因为你该死!”

这句话犹如埋藏多年的地雷引爆,炸得所有的人大惊失色!

“因为你样样比我强,只要有你在,我所有的表现都相形失色。不论是学习、课业、运动每—方面,就连女孩子也总是把眼光放在你身上,你是所有光环的焦点,而我呢?我受够了!”戚惟杰歇靳底里地吼出他内心的不平。“你永远是爸爸心目中的好儿子,是继承戚尺衣鉢的好人才,他永远拿你的标准来要求我、苛责我,在八眼里,我永远及不上你的千分之一,我注定是个败家子!”

“惟杰,你错了,你误会了,不可能的,爸不可能会这样的!”戚惟纲不能置信地回应着。他实在想不到在弟弟心中,竟有这么偏颇的心结!

戚惟杰霍地转头望向柳巧眉,以平稳的语气问:

“巧眉,记得那天登山途中你跟我说过什么?”他眼底下的筋脉隐隐抽动着。

柳巧眉蹙紧双眉,迷惑地摇头。

“那天你一脸洋溢着梦幻喜悦的笑容,提着泰迪熊项练,兴奋地告诉我,说你爱上戚大哥了,你决定进大学後要好好念书,充实自己,才配得上戚大哥,你记得吗?”戚惟杰神色复杂的。

“我不明白,这和——”她疑惑地嗫嚅着。

戚惟杰阴惊地笑了,他面向戚惟纲,语气森冷的。

“是的,只要有你在,我永远得不到我要的东西,就连巧眉也是。我厌倦了,我不要老是输给你,我不要再活在你的阴影底下,只有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才有出头一天,才有喘息的空间,你懂吗?”

戚惟杰眼中浓浓的恨意与疯狂的杀气令戚惟纲悚然而寒,他吃力痛楚地回道:

“惟杰,我们是兄弟啊!”

“不!我们不是兄弟,你是爸在外头私通所生的私生子。”

又是一道威力强猛的炸弹,炸得众人不知所措。

戚惟纲震惊又震惊,呆楞楞地呢喃: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们母子不止抢走了我爸爸,还联手逼疯了我母亲,妄想夺取戚家财产。”戚惟杰握紧拳头,一步步逼近戚惟纲。“你那个水性杨花的母亲——”

“住口!”

倏地一声巨吼凌空劈来,打断丁戚惟杰的控诉——

戚名绍铁青着睑,操控着自动轮椅来到充满火药味的客厅,他佝凄的身体却散发着—股威赫刚烈的气势。他先是与大儿子泪眼相望,传达浓浓的父子之情,半晌,才掉开视线严厉地看向小儿子戚惟杰,沉声地问:

“你刚才所说的一切,是谁告诉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戚惟杰门气甚差地回答。

“说!是谁?”戚名绍大声咆哮。

“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佣人都知道。”戚惟杰没好气的。

“这倒奇了!每个雇请来的佣人都不超过三年,竟对戚家的家务事如此了解。”戚名绍边说边点头。“说!究竟是谁乱嚼舌根?”一问完话,他突想到——“王妈?”

戚惟杰默然不语,这也解释了他为何有这么偏激的想法了。

戚名绍眼光一闪,怒火高张,迭声大喊:

“王妈!王妈!王妈——”

“爸,别激动,小心您的血压。”柳嫣然立刻提醒道。

“王妈!”

王妈匆匆地跑了出来。

“老爷有什么事吗?”

刚才她因戚惟纲的出现,吓得跑去贮藏室躲了起来,因此,也将客厅中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底正忐忑不安。

“王妈,你来我戚家工作多久了?”戚名绍压抑地问。

“快三十年了。”王妈战战兢兢地答道。

“好,快三十年了,那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戚家发生在三十七年的家务事?”

“老爷,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她呐呐地承认。

戚名绍一听,怒火澎湃,大声地吼道:

“你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我不需要乱嚼舌根的管家来破坏我的家庭,滚!”

“老爷,好歹我也是太太那边的人,两位少爷也是我带大的,你不能随随便便就开除我。”王妈不服地抗议。

“爸,你不能这样对待王妈!”戚惟杰一旁搭腔地为王妈抱不平。

“滚!”又是一声怒吼。

“那我的退休金和遗散费呢?”王妈刁顽地为自己争取权益。

“我会给你的,现在马上给我滚!”戚名绍气得手脚直发抖。

“我会走,不过在走之前,我要为太太说句公道话。这十几年来,你把太大丢在疗养院不闻不问——”

话未说完,戚名绍已是暴跳如雷地迭声叫嚷:

“滚、滚、滚!”用力地吼完,他人已气喘吁吁地瘫在轮椅上。

王妈被戚名绍狂怒的样子吓得咽间未说完的话,一骨禄地跑进屋里,卷铺盖准备走路了。

“戚伯父,保重身体!”柳巧眉连忙上前轻抚戚名绍的背部。

“爸,喝口水,顺顺气。”媳妇柳嫣然也端了一杯水,服侍戚名绍喝下。

而一直保持沉默的戚惟纲则是焦虑在心,口不敢开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父亲。

戚惟杰眼见父亲赶走了忠心的老管家,心中又是一阵气愤。

喘过气的戚名绍,转动疲乏的眼睛,有气无力地问着小儿子:

“惟杰,你真的相信王妈所说的一切?”

“它没必要骗我。”

“你也相信你和惟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了?”戚名绍再问。

“你给我的待遇,让我不得不相信。”戚惟杰乾涩地回道。

“我想你们每个人心中部有个疑问,为什么我对结发妻子如此绝情?为什么我把精神异常的老婆丢进疗养院後,从此不闻不问,对吗?”

众人哑语。

戚名绍环视屋内的这几个孩子,凝重地从口袋拿出一张泛黄的相片,语带哽咽的。

“这件事要追溯到三十八年前,我在大学里认识了湘霞,她温驯善良、贤淑文静,下久和她便陷入热恋。原本我们是计画一毕业就结婚的,哪里料到,我父亲经商失败,为了保全家产,要和当地仕绅望族结下秦晋之喜,硬拆散我和湘霞,强迫我娶秀亚——”说到这,戚名绍看了小儿子一眼。“也就是惟杰你口中的母亲。而当时湘霞肚子里已怀了惟纲,尽管我万般不愿,为了家业,我还是结了婚,但我整个儿心思都放在湘霞母子身上,不得已我只好在外头觅了个地方安顿湘霞,也因此我完全忽略了新婚妻子。”陷入回忆的戚名绍,睑上浮现愧疚懊悔之意,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一切的错误都是我的自私所引起的,我拿妻子的财富挽救家业、照顾我的爱人,却冷落忽视了秀亚。一开始秀亚尚能忍气吞声,到後来她开始心生不满、大吵大闹,又常常剪破我的衣服、砸毁我的书房,采取激烈的手段逼使我回头,可是我对她并无感情,而她的报复行为只让我更反感、更加疏远她。後来我想离婚,结束这桩可笑的婚姻,但却遭到家里的反对。”

戚名绍停顿了下,接过柳巧眉递来的茶水,喝口水藉以平息内心的激动。

“接下来呢?”戚惟杰下耐地催促。

“我们的日子愈来愈难过了,秀亚开始出现异常的行为,她时常喃喃自语、精神恍惚,甚至有时候会歇斯底里地乱砸东西,後来经过诊治,才知道她患有遗传性的精神妄想症。这时我的良心更不容许我离弃秀亚,我们就这么耗着,直到惟纲三岁时——”戚名绍又顿了顿,眼光投向戚惟纲,而他则保持一贯的面无表情:心底却汹涌如涛。

咽了口口水,戚名绍又继续未完的往事——

“当时秀亚的病情时好时坏,有一天她突然清醒地要我接回湘霞母子,一则让惟纲认归宗,再来湘霞可以照顾她,因为她有了身孕。当时我震惊莫名,因为我从不曾与她同房,哪来的孩子?可她确实是怀孕了!由於是我亏欠她在前,所以我也下去追究了,巧的是湘霞也有了惟杰,于是我二话不说地接回了湘霞母子,後来的日子倒是平顺无波,而秀亚的精神状况却每况愈下。有天,她又发作,人下小心地从楼梯上跌了下来,孩子流掉了,自此她的病就更严重了。下久,湘霞就生下了惟杰,秀亚却将惟杰当成自己的孩子,每天哄抱不离手,湘霞也以为这样对秀亚的病情或许有帮助,所以也不去制止,直到有一天……”

回忆到此,戚名绍因痛苦而扭曲了脸,颤抖着身体,禁下住低声饮泣……

“爸,休息一下再说吧!”柳嫣然红著眼睛,环抱着戚名绍。

戚名绍摇头,稍稍镇定後,他哽咽地又接下去——

“那天我莫名的心神不宁,於是我提早下班,回到家里却空无一人。我不按地走进起居室……哦……我……我……看到湘霞两眼空洞地倒在血泊中,而……秀亚手拿利剪地跨坐在湘霞身上,一刀又一刀疯狂地往下戳……啊……”戚名绍说到最後,忍不住地抱头痛哭。

“哦!天啊!”柳巧眉惊呼失声。

“爸!”柳嫣然则紧抱着伤心欲绝的戚名绍。

戚惟纲、戚惟杰两兄弟皆惊骇莫名,泪也不觉地盈满眼眶。

戚名绍沙哑的声音又再扬起——

“当时三岁的惟纲抱着四个月大的惟杰蜷缩在桌柜底下睡觉,我想那是湘霞为了保护孩子,才把他们兄弟藏进去的。”他老泪纵横地凝视手上的相片。

“你们说,一个杀我孩子母亲的女人,我怎么夫爱她、关心她?我做不到!做不到……”戚名绍失声地低喊。

“戚伯父,您别这么激动嘛!戚伯父。”柳巧眉拭掉戚名绍眼里的泪水,轻柔地安抚。

戚名绍仰头望着戚惟杰,沉痛地道:

“惟杰,那个疯女人是杀死你母亲凶手啊!”

“不!你别说了,别说了!”戚惟杰一时无法承受地嚷喊。

“你和惟纲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戚名绍不放松地再嚷:心底却痛楚难当——兄弟阅墙,是多么可悲的啊!

戚名绍的话,犹如五雷轰顶,重重地打击了戚惟杰。天啊!他错得多离谱,他只听信佣人的道听涂说,误将仇人当亲人!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他无法相信、无法承受,他快崩溃了……他脑子一片昏乱,喘不过气了,他不住地往後退……

“不不不……不……”他声嘶力竭地呐吼,夺门狂奔而去。

“惟杰!惟杰!”柳嫣然着急地大喊。

她蹒跚地追到门口,但已不见戚惟傺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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