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抬头看他，试探问道：“那爷爷奶奶答应了吗，你们会搬走吗？”</p>
注意到陈希面上的表情，林易放下手里改错的红笔，忽而转身面向她，深深地看向她眸底，认真问道：“你希望我搬走吗？”</p>
语调如常般不轻不重，却似精灵手中射出的箭，精准射中陈希的心脏，只一刹心底的酸涩感便蔓延开来。</p>
说实话，不希望。</p>
陈希十一岁从南村里来到这里，从那个小心翼翼的内向女孩一直成长到现在，她与林家一直都有各种丝丝缕缕的情感联系。</p>
林家也是这里让她最感亲近的一家人。</p>
每次父母吵架，林奶奶只要在家，都会去给母亲主持正义，是她心里的大救星。</p>
林奶奶平日里笑容洋溢，是那样慈祥可爱的一位老人，林爷爷当年为自己耐心补习数学，自己才有机会考上一中。</p>
关键是，还有他。</p>
想到面前的他，陈希心底涌出莫名的酸涩，有点难受。</p>
现在细想想，林易对自己的帮助如同春雨般，无声润物，自己生活学习的方方面面似乎都有他的影子。</p>
甚至自己第一次来例假都是他陪在身边，帮助她。</p>
陈希记得她在书上看过一句话。</p>
人在年少时，总会遇见那么一个少年，他就像一束光照进你的生命，成为你岁月长河中最耀眼的一瞬。</p>
陈希此时才后知后觉，也许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就是那样的一个少年，是自己心底的那束光，它照在自己心底的角角落落，还有那不为人知的阴暗之地。</p>
陈希已经习惯了他在自己的身边，心里更是莫名对他有了些依赖，虽然她总是不肯面对。</p>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当它在时，你不觉，当它不在时，你会万般不适。</p>
难舍之意涌出于心，痛楚难当。</p>
她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心像是被人攫紧了碾一般，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无法思考。</p>
端坐的林易却不着急她的答案，如墨的眸底细细凝视她白皙清秀的面孔。</p>
似乎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p>
良久，陈希抬起头，强压下眸底的绯红，面上带着闪烁的笑意，“我舍不得林奶奶。”</p>
林易勾起好看的微笑，继续问，“只是不舍得她吗？”</p>
“还有。。。你和林爷爷。”</p>
“好吧。”</p>
林易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直言道，“爷爷奶奶在这里住惯了，暂时不想搬去他们那里。”</p>
陈希在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着。</p>
“你的电话本呢，拿给我。”</p>
听了他的话，陈希从书包的侧兜里拿出来一个小本递给他，不知道他有什么用。</p>
陈希的电话本记录过的内容并不厚，因为她在班里的朋友并不多，死党也只有孟小溪一个。</p>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给外界的感觉是疏离的，甚至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错觉。</p>
就算是孟小溪，也是她误打误撞由误会到深交的朋友。</p>
林易修长的手指把本子翻到最新的一页，他拿了一支签字笔，在那一页上低着头写写划划。</p>
不多时他将本子原封还给了陈希。</p>
陈希打开来一看，纸上记了林易的手机号码，还有他在北京市的住址邮编，门牌号写的很是详细。</p>
字体苍劲有力，隐隐力透纸背。</p>
只几行字，陈希看了很久，心中五味杂陈。</p>
她清透地明白，人世间的相守是少数人的事，分离才是常态，很多人还没说再见就再也不见了。</p>
就算他们不搬走，等到这里被政府拆迁了，他们两家还是会各自分开。</p>
林易循循道，“这是我妈给我新办的手机号码，给你留一个，有任何事，学习上生活上的问题，都可以给我打电话。”</p>
“如果我没有接到电话，应该是我在忙，忙完，我就能回给你。”</p>
“升入高三后，你要合理调整学习计划，不用像别人一样加班加点熬夜学习，保证好身体的健康，才有持续学习的动力，明白吗？”</p>
“还有，最重要的，不能再赌气离家出走，因为我不好往回赶。”</p>
林易每说一条，陈希就轻轻地嗯一声。</p>
直到最后一句话，陈希没忍住，一腔悲伤的情绪破功，直接就笑了出来。</p>
不知何时起，惜字如金的他也开始话多了起来。</p>
陈希能感受到他为自己好的真心实意。</p>
她知道暑假马上来临，他即将要去上大学，自己与他也不会再常见了。</p>
虽然留了联系方式，也可能不一定哪次见面后就再也不见了。</p>
“林易哥。”</p>
“嗯？”</p>
“能弹首钢琴曲给我听吗？”</p>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一个小小的夙愿，不过一直没敢提出来，此时分别在际，可以提出来了。</p>
她觉得他不会拒绝。</p>
林易声音里含了些温柔，“突然想听，还是一直想听的？”</p>
陈希微顿，实话实说，“第一次见你的钢琴就想听。”</p>
他很满意她的坦诚，“你应该早点跟我说，不过我平时很少弹，手有些生，你将就听听。”</p>
陈希见他愿意弹已经是很开心，怎会挑三拣四。</p>
她手摆的跟海豹似的，“没事，没事。。。”</p>
看她自然流露出的可爱模样，林易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抬步走向钢琴的位置。</p>
他动作轻柔地拿掉盖在上面的白布，反折放在一旁的架子上。</p>
又拿了块软布把琴键简单地擦试过。</p>
忙活完这些，他这才端坐于木凳之上，两手轻置于钢琴的黑白键上，指法熟练地试了几个音。</p>
而后侧头看向陈希，墨玉清眸中都是征询，“你想听什么曲子？”</p>
陈希脑子里都是些流行歌曲，要么是班德瑞的轻音乐。</p>
人家好久不弹了，万一她说出来的歌曲，他弹不出来就尴尬了。</p>
于是她懂事道：“我什么都喜欢，你弹什么我听什么。”</p>
林易似是能看透她的想法，淡淡一笑，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