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陈希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眼前是一块淡蓝色的背景，一只鸭妈妈，后面跟着一群小鸭子，不远处是一个池塘，还有红花绿树。</p>
这是姥姥钉在墙上的一块布上的图案。</p>
陈希从小看到大，快印到脑子里了。</p>
她轻呼出一口气，只有在这个家里，只有在这个床上，才真正感觉自己的心落地了。</p>
她还记得第一次从家里回来的场景，陈希跟着妈妈下了客车后，她不顾后面提包的妈妈，撒腿一路从村东口径直跑回了村西头的家里。</p>
姥姥坐在院子里如常挑着簸箕里的黄豆。</p>
还没等姥姥反应过来，陈希如同小炮弹一般扎进了她的怀里，瞬间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p>
仿佛是刚从后妈家里逃出来的小可怜。</p>
姥姥哄了半天才把她哄好了些。</p>
姥姥眼眸红红，慈祥道：“小希回来了，让姥姥看看，长高了多少。”</p>
后面赶来的王淑贞提着包站在门外，看到这场景她的心里也是酸酸的，很不是滋味。</p>
每到陈希回来，舅妈刘玉芹会带着她的儿子王远来玩。</p>
陈希很喜欢舅妈，在她长大的过程中，舅妈给她了无微不至的关爱，后来有了王远，两个孩子坐在小车里，一起长大。</p>
菜地边上的阴凉地里，祖孙俩静静偎坐着。</p>
放眼望去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大地，蝉鸣犹在耳边，却不聒噪，鼻尖是草叶的清新味道。</p>
陈希坐在小凳上细细扒拉着姥姥粗糙的手，发现她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大大小小的棕色斑点。</p>
她微微皱眉，“姥姥，怎么长了这么多斑点？”</p>
“这是老人斑。”</p>
陈希垂下眼帘，沉默，她明白姥姥更老了。</p>
“姥姥，当年你为什么那么辛苦要养着我？”</p>
姥姥抚了抚她的头发，浑浊的眼眸看向一个虚空的方向，“当年呀，你妈在咱家里生你，是我接生的，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了感情，后来你妈不得已把你留在我这里，你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里也苦，孩子，你不要怪她。”</p>
“如果没有你，我的日子也难过。”</p>
前一个答案陈希听过多次，后面这句话她却第一次听。</p>
陈希不解，抬头看向她，“为什么？”</p>
姥姥像是陷在回忆里一般，夏风吹起她银色的发丝。</p>
良久，她悠悠道：“当年你出生时，你姥爷走了才不久，那时侯我心里很难受，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自从有了你，我没空难过太久，我得打起精神来喂你吃喝，看顾你长大，慢慢地这日子也充实了，那阵那过也就走出来了。”</p>
陈希点头了然，顿了一阵，她继续问着问题。</p>
“妈妈说我的名字是你取的，给我上户口的时候都没变，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p>
姥姥点点头，“以前大家都穷，日子太苦了，但总归是有希望的，姥姥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里处处都有希望，你看，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吗？”</p>
陈希把头深深地埋进姥姥的怀里，细细嗅她怀里的味道。</p>
“姥姥你到我们家去住吧，这样我能天天见你。”</p>
“我年纪大了，习惯在这村子里，挪了地方不习惯。”</p>
“姥姥，那你等我，我很快就长大，长大了，我给你单独买个房子，就咱俩住，我把你接到城里去，好好孝敬你，咱们天天在一起，永远不分开。”</p>
姥姥笑的一脸欣慰，面上的皱纹被岁月雕琢的愈加深刻，“好，姥姥好好活着，等着那一天跟你去城里享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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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被王淑贞接回家的时候，陈志强正就着两个小菜喝酒，眉头不展。</p>
陈希看他脸色不善，拿着自己的包低了头钻进里屋看书去了。</p>
果然，不多时便听到他们俩吵起来的声音。</p>
陈希听的很烦，王淑贞接她的时候跟她说了，大姐没考上高中，陈志强急的在院子里坐了一夜。</p>
烟头抽了一地。</p>
他们俩都没上过多少学，但却知道只有上学才能出人头地。</p>
大女儿是他们掌心里的宝，此时却失去了继续上学的宝贵机会，万不得已，只能让她去上技校，学个技艺。</p>
但是陈志强心里却难受的很。</p>
不多时，两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p>
“嘭！”</p>
陈希听到声音，赶忙从里屋里走出来，爸爸开始砸东西，妈妈上前阻止时，却被他一拳打在身上。</p>
她怕妈妈再被打到，赶紧出来拉架。</p>
弟弟此时也才九岁，根本不敢上前。</p>
陈希壮着胆子拦在中间，呼喊乞求着，“爸，妈，你们别打了。。。”</p>
一时间妈妈的哭嚎声，爸爸的呵斥声，桌凳砸在地上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家里乱成一锅粥。</p>
陈希心里很害怕，脑子里似是有一根筋，一跳一跳的难受。</p>
弟弟瑟瑟地躲在妈妈的身后。</p>
不多时，听到声音的林奶奶进了门。</p>
她看看这场景，对陈志强气道：“陈志强，你又喝酒打人，这么多年还不改！”</p>
陈志强一看林奶奶来了，气势上瞬间就垮了下来。</p>
他就这样，在外人面前怂的很。</p>
陈希心上松了一口气，静静地站在一旁。</p>
林奶奶上前安慰着王淑贞，“淑贞，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他怎么还跟你吵呢，你看看咱们这几个孩子多好啊，消消气，身体气坏了没人替。”</p>
王淑贞哭的一抽一抽的，“大娘，老大没考上高中，他就拿我撒气。。。嫌我不管孩子学习。”</p>
“现在老二学习也不好，这个最小的以后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唉。。。”</p>
王淑贞只用了几句话就把家里所有的孩子都判了个不好之罪，似乎他们每个人都前景暗淡。</p>
陈希怔然，没想到他们的矛盾点里还捎带了自己。</p>
她小学时没打好基础，以致于后来一直没跟上去，尤其是数学这一科。</p>
林奶奶看了眼面上有些局促的陈希。</p>
她拉过陈希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无声安慰着，对陈志强夫妇直接道：“你们都忙着市场里的菜摊，哪有空管孩子们学习。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问题，打架有什么用，要是打架能解决问题，我不会来拦着你们。”</p>
“你看看把这孩子们吓的，一个个的。”</p>
陈志强低着头闷闷的不说话。</p>
林奶奶建议道：“淑贞，我们家老头子和林易周末都没什么事，以后让小希周末跟着他们补习功课，你们看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