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已经不知被谁塞了一杯刚倒好的红酒。</p>
红色液体在玻璃酒杯中如海面般一晃一晃，看的她有些眼晕。</p>
酒后微醺的林易深深地看向陈希的眸底，眼中有淡淡的疏离。</p>
男人的眉骨生的极好，眸色深邃，似是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湖，他面上表情淡淡，渗出的气韵清冷而禁欲。</p>
看他那眼神，陈希知道他早就认出了自己。</p>
林易雾一样的眼眸中似是有吸力，两相对视下，陈希生生别开了眼睛。</p>
对视这方面，她基本没赢过。</p>
胡俊祥眯着眼睛，不时用鼓励的小眼神看向陈希，又喜气洋洋看向林易，像极了拉皮条的妈妈。</p>
就差直接王婆式自夸他家姑娘艺高人胆大，活好不粘人了。</p>
陈希受不了胡俊祥来回逡巡的热烈目光，赶紧上前一步与他酒杯轻碰。</p>
在玻璃瓷器相碰的颤音中她开口道：“林总，作为老乡很荣幸，我敬您。”</p>
从身体到语言里全是疏远。</p>
似是两人从来都没认识过。</p>
话音落下，她径直干尽了杯中酒。</p>
陈希轻轻皱了皱眉头。</p>
感觉有点撑。。。</p>
周围是一片微微的叫好声。</p>
“老乡？”</p>
林易舌尖掠过后牙，把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轻声玩味着她对自己的归类。</p>
他的瞳孔如云层舒卷，面上是形容不出来的微妙表情。</p>
一起拥抱甜蜜亲吻过的人是老乡？</p>
共同计划过结婚的人是老乡？</p>
那她可能对老乡这个词有一定的误解。</p>
林易眸光清冷地盯着她，并没有揭穿她的假装不认识，慢慢饮尽杯中酒。</p>
他握着酒杯那手白皙修长，指甲修的圆润，在灯光下泛着半透明的光泽。</p>
看着那手陈希面上有一瞬的怔然，这双手曾为她弹奏卡农，深情而悠远。</p>
曾经，她是那样爱把玩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卷起来，再展开，反反复复不厌其烦。</p>
那时的林易像慵懒的猫一般任她侍弄，一副悉听尊便模样。</p>
陈希甚至记得他掌心温热的感觉，每到冬天，她最喜欢把自己两只冰凉的爪子团在他掌心，而他的手正好能包裹住自己的。</p>
她指着自己被包裹的手灿笑，“林易，你以后只能对我这样。”</p>
“嗯，好。”</p>
“那以后有了女儿呢？”</p>
陈希埋头羞涩笑笑，轻晃着他的手，声音小的可怜，“我不和她争。”</p>
林易唇角划过温柔的弧度，看向她的目光满含宠溺之情。</p>
言犹在耳，物不是人已非。</p>
胡俊祥却没注意她此时的失神，他看林易喝的尽兴，心里满意的不行，满面开着灿烂的菊花，也不再纠结黑框眼镜之类的细节。</p>
眼看完成任务，陈希向胡总点头示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p>
她两腮慢慢变红。</p>
也许正是这醉意麻醉了她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p>
倒也挺好。</p>
终于挨到酒宴结束。</p>
酒店门口，霓虹灯下。</p>
已经醉了的胡俊祥没空照顾自己珍视的发型。</p>
他的头发在风中已经凌乱的有些狂野，有限的头发全都被吹到了一个方向，给中间海的部分胡乱加了个盖。</p>
胡俊祥用这把潦草的形象把林易一行人热情满满地送到车上。</p>
虽然他自己已经醉到脚下踉跄，却还能思维清晰地嘱咐着前排司机小心开车。</p>
林易上车坐定后，侧头与胡俊祥颌首告别。</p>
他眸子里染了夜色，隔着人群扫了一眼角落里靠着柱子提包站立的陈希。</p>
此时的她正看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出神，眸色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p>
林易眼神微动，最终还是指挥司机开动了车子。</p>
两辆商务车在夜色里渐渐远去，隐入熙攘。</p>
林易摘下眼镜，捏了捏酸涩的眉心，重重靠在车背椅上，窗外各色霓虹的灯光透了玻璃映在他俊朗面庞上，光影交错间竟有些落寞之意。</p>
其实自他刚到不久，就已经在人群中认出了那抹纤秀的身影。</p>
他能感受到陈希对自己的抵触，一如当年她突然抽身离开那般决绝。</p>
他一直想不明白，当年她为什么执意分手？</p>
送走了他们一行人，胡俊祥此时才彻底撑不住，身体慢慢往下滑，周围几个人又赶紧麻溜地照顾他去了。</p>
陈希看了看手忙脚乱的他们，并没有加入，因为她也醉了，她和旁边人打了声招呼，便自己打车走了。</p>
陈希不喜欢闻出租车上复杂的味道，便把车窗降到了底。</p>
她侧头看向窗外，纷繁热闹的城市，写字楼鳞次栉比，高低错落，在她眼前一排一排地向后撤走，光影纷叠，繁华的夜似是幻梦一般。</p>
这一切如果真是梦就好了。</p>
“滴滴”</p>
陈希低头看手机，是她的qq好友蔚蓝发来信息。</p>
“最近好吗？”</p>
陈希看看信息无声笑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上的他。</p>
没有删掉他只是因为他的qq签名。</p>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p>
这句话莫名让她很亲切。</p>
这个人很长时间以来都在问候，礼貌又不失距离，比银行信用卡的催款信息都准时执着。</p>
她没有像平时一样回复一句还好，借着酒劲回复了他。</p>
“不好，一点都不好！”</p>
出租车一路开到锦绣家苑，这里是她与同事一起合租的房子。</p>
小区是普通的回迁楼，从外到里都透着老旧斑驳，治安一般，门口连个老掉牙的保安都没有。</p>
这里胜在租金便宜而且离公司很近，省下不少通勤时间。</p>
她喘着气爬上四楼。</p>
开门，抬脚，踢掉高跟鞋，一气呵成。</p>
酸痛的脚丫瞬间被解放。</p>
松开内衣带，整个身体被解放。</p>
她平躺在床上，长长地呼出口气，迷迷糊糊间不想再动弹分毫。</p>
闭上眼睛，那人清朗笑谈的样子在脑子里转圈。</p>
睁开眼睛，屋里所有东西都在眼前转圈。</p>
陈希烦恼的不行，愤愤翻了个身，把自己的头深深埋进浅蓝色的夏凉被。</p>
这天夜里她折腾到很晚才睡着。</p>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一个女孩蹲在学校对面的树下，正兴致勃勃捡着地上好看的银杏叶做标本，捡着捡着，她眼前出现那个身姿挺拔如小白杨般的白衣少年。</p>
阳光下，少年回过身，周身如同镶了层金边，他笑意浅浅向她伸出手，温声道：“过来，陈希。。。”</p>
———</p>
也是在这样的蝉鸣夏日里，陈希认识了林易。</p>
那年她十一岁，林易十二岁。</p>
陈希是家中的老二，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p>
按现在的说法，她就是饼干里的夹心。</p>
可是这一点也不甜。</p>
母亲王淑贞怀胎十月，在寡居的姥姥家生下了她。</p>
爸爸一看生的又是女儿，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猛抽烟，王淑贞包着头巾坐在床上泪流满面，一家人失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