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味的前调过后,复杂又分离的香味,一点点在口腔中化开。
咖啡的味道,和在老家的时候不太一样了……是水变了?还是泡咖啡的技术变了?还是器具变了?也许都变了……还包括咖啡师的心态吧。
高易羽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鲜奶出来,这是小城周围牧场产的小牌子,但质量极好,又是昨天新产的。
高易羽倒了些许,混入了咖啡之中。它的温度骤降,但奶香和原本复杂的醇厚立刻调合成了新的味道。就这样,她喝了一口,相当舒服。
食材也好、饮品也罢,都有一种奇妙的鲜度,而现在正是这杯咖啡鲜度最佳时。
以及——它成为了音乐的鲜度。
“好,我也准备好了。”放下咖啡,高易羽举手示意。
休息室的众人都点了点头,打开门,进入了录音室。
经过一小时的编曲,老柴原曲的前几节古典乐,被约安妮丝和众人合力改编成了前卫摇滚的曲式。
说归说,那也不过是三十秒的前奏部分,曲谱相对简单,但也因此,正好适合成为乐队练手的部分。
键盘——约安妮丝站到了黑白键的后面,这把电子琴已被乐手用得娴熟……虽然完全没弄明白那些电子元素,但作为钢琴的代餐已经十分充足。
达芙涅搞来了高易羽之前老家用的合成器,反正前奏乐段没有需要她唱的部分,她打算为曲子装点一些花样——看她的表情,毫无疑问是可以信赖的。
架子鼓理所当然沉睡在这,这套从学姐那儿借来的鼓,已足够演奏任何音乐。
而鼓手——
那洋溢光辉的小火苗喵喵,以及它的小伙伴,都已跃跃欲试。据说没它们事情的时候,它们就会飞到高易羽的高中,去偷偷练习鼓的技艺。当然,现在它们也能随时在新家练习了。
贝斯手安·菲文,仍然用着那把特殊的琴。她调整着未知所化的弦,表情乍一看冷漠,可当她抬头,和高易羽对视,其中藏着的热情便化为了笑容。
更不用说安·菲文这几天都在录制之前的贝斯部分,手感正热——据说每一条乐句都是一遍达到完美,好到达芙涅无法理解。
而高易羽本人——
擦了擦嘴上残余的咖啡痕迹,确认所有线路链接完毕,拾音器档位、摇把、还有束音带都没问题后——取出了拨片。
三十秒的演奏,无需曲谱。
那是她们合力所制的编曲,一切都烂熟于心。
于是——
小火苗用魔力控制的鼓棒,在天上打起倒计时的节奏。
当倒计时归零,鼓棒在镲上落下。
一组开闭镲。
精准至极的时值,每一拍却都力度不同,微妙变化的听感犹如波浪,并在开闭的连续之中化为大小不一的响度。尤其是收尾的闭镲,那几乎不是人能完成的力度变化,也并非鼓机能够制造。
所有人——包括安·菲文都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坨平常没见过的玩意儿还挺厉害。
高易羽立刻接上了演奏,她在前奏里的任务,不过是将气氛铺开。
在鼓手停止炫技的八分军鼓中,她的电吉他以一个渐变的颤音作为起点,然后变成一组舒缓的、模仿拨弦的声音。它们随摇把和混响一起融化在空气里,绵柔的像海上之雾。
高易羽无暇去思考自己的表现,因为弹奏音乐的感觉……真好。
当两小节结束,贝斯与键盘一起融入了声音中,强烈的层次感和梦幻般的旋律线,仿佛录音室里烧出了朝阳。
贝斯藏在它应在的一切地方。
而键盘的黑白键,独自构成了能讴歌万物的旋律。
当在音乐中沉浸的高易羽弹着riff,被约安妮丝的旋律牵上天空时,约安妮丝忽然即兴起来,在一声低音过后,用两个二分之一音穿插,将旋律升了调。
那是更加细腻、更加高频的声音。
贝斯手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般,也无比自然的弹起不同的低音。
旋律线像是振翅高飞的鸟,低音部则成了供她遨游的天空。
直到旋律线消失,达芙涅才穿插起一小段,犹如尾韵般的合成器分解和弦。高易羽将效果器切换,手中的吉他变成了主音吉他,用冷冽的音色将曲子提速。
极难的音符跨度,对高易羽女孩子的手来讲稍有些远,可她却将每个音在死亡之前唤醒,一种强烈的紧迫感反而充盈在曲子里。
它即将成为宣告冬日到来的降温,也是预告风暴的乌云。
但——它结束了。
因为编曲只写到这里而已。
……
“有些事情真是,不亲自上场就发现不了啊。”高易羽叹着气。
“比如?”达芙涅问。
“比如安的演奏有多高超——还有我们的休息室,毛巾有多缺。”
所有人都放下了乐器,从录音室离开,在有采光井和通风窗的休息室坐下。
三位少女和一位幼女将沙发挤满,而每个人的脸颊与额头都有汗水和红晕。如果有其他人踏入,见到了此时此刻,大概会感叹世界上没有比之更美好的景色了。
但连t恤一起被汗染湿的高易羽,只感觉毛巾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