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轻盈的脚步朝自己而来——
“你昨天把我们哄上床,然后自己偷跑出来,跟吉他在这里睡觉是吧……”是约安妮丝,她的眼神十分微妙,语气和用词也跟平常完全不同。
“嗨,我这不是失眠嘛……就来弹弹琴……”
“我们一早起来,找遍屋子也没有你。”达芙涅也走了过来,“不过安扒了一下手指头,就说用什么小六啥啥的算过,你就在录音室,于是我们就来了……顺便给你带了早餐。”
说到这,正在那边欣赏钢琴的安,朝高易羽亮了亮自己的手,恐怕是在其漫长的人生之中,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占卜小技巧?永生者真是不得了啊……如果跟自己不是这种关系就好了……
乐队的其他人跟高易羽倒是没聊几句,后者便一个人吃起早饭来,豆浆、油条……这很好。考虑到昨天还在世界上最豪华的私人飞机上奢侈,今天重回平淡反而让高易羽很快找到了状态。
她倾听着约安妮丝、达芙涅,还有安·菲文的闲聊——
她们在谈音乐,谈论贝斯的问题。
“我们没有单独的贝斯乐谱,但有之前做的软音源音轨,安,你到时候就戴着耳机一边听,一边复现一遍,我们把录下来的干音交给唱片公司,他们会全部搞定的……”
“嗯,没问题——虽然我还没有乐器……不过在乐器送来之前,我可以弄一把临时的。”
“安!那个……我觉得弹三十分钟的贝斯会是很无聊的,而且没有谱子……我、我写一份给你吧……不对,我们一起写。当时我们没有贝斯手,低音全都是为了其他人而做的支撑,并没有考虑到它也需要表现。”
“很感谢,不过我也很喜欢这种默默支撑其他人辉煌的感觉……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活着的。好吧,那我就在最后第三大章的淡出之前,加几个有趣的拍子吧……至于乐谱,写一写也好吧……到时候做个总谱,一起给唱片公司……或者是留在这里——以后会有人用上的。”
高易羽嚼着油条,忽然发现这里的电力怎么都恢复了?他们是怎么打开音箱和电脑的?昨天咋弄都不对啊……喔,估计是咖啡女同学趁她们出门,顺手把电闸关了……
当阳光和白昼到来,无论昨夜有多可怕,都会变得淡如虚假。
以至于,高易羽没有立刻去问那个问题。
……
上午,乐队的一切都挺顺利——事实上,绝大多数乐队都做不到这么顺利。
即便是社会里那些以乐队为生的专业音乐人,每天也会有许多杂事,或者是忙着人际交往。一周能做到凑齐一、两次,来练习个几小时就算不错了。
平常会有一个人专门负责创作,是乐队的主心骨,他会确定好曲子或专辑的大方向,然后在各种细节上单独探讨,而大多数乐队人只是乐手,为创作者的思想来服务。
反而,像高易羽她们的乐队,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
她们是由幽灵、永生者、希腊女神、拥有了意识的人造物、以及旷课的家里蹲构成。其不可思议并不在于她们每个人都有特殊身份,而是在于——她们都是闲散人员。
她们可以每天啥都不干,只要玩乐队就好了。
……
“写好了。”
当高易羽跟达芙涅探讨着午饭的内容,约安妮丝的笔停了下来。
因为是已经完成的曲目,所以想扒出它的贝斯部分,实际上只是简单的机械劳动,不需要花任何的心思。但即便如此,约安妮丝亲手为新成员写的贝斯谱,依然是一份杰出的作品。
安·菲文接过稿子,细细读了一遍,很快就拿起旁边还有约安妮丝余温的笔,在其上注入自己的些许改动。
约安妮丝在一旁偷瞄,她本来还想趁机去泡一杯咖啡的……但安·菲文的改动却令她忘了这件事。
安·菲文的改动很细微,非常精妙,但不光如此,其所用的符号和切入点,则是一种约安妮丝只在家族古谱上见过的,在她那个辉煌巴洛克时代就已经被代替的。
“安……你、你……会这种记谱法?”
“记谱法吗?我只知道西方的几种乐谱原形都是我从吟游诗人那儿得到灵感,然后再现和传播出去的……比起这个,现在录音怎么样?”
负责这一块的达芙涅听到录音这个词,耳朵“蹭”一下竖起。像是接到了挑衅,她将午餐的事情全部交给高易羽之后,撸起袖子便回到录音室,准备大干一场。
唯独全程旁观的高易羽,还在意一件事——
“安,贝斯呢?”
这个问题太过基础,以至于大家都忘了,这里并没有名为贝斯的乐器在。
不过,作为贝斯手,安·菲文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她有个临时解决的方法。
她的手向前伸出,那里是空无一物。
可下一瞬,无论是高易羽,或是约安妮丝,都从中感觉到了一丝魔力的流动。
她看着高易羽,微微一笑,仿佛是怀念、又像是炫耀,她哼了一节旋律——那是甚至两千年前,高易羽和她的某次会面,她们弹的音乐。
安·菲文知晓,高易羽会记得的。
毕竟,对她来讲,那不过是昨日一般的事情。
高易羽也很快理解了,这是她在为自己的音乐注入魔力。如果没记错的话,安·菲文的音乐和魔力,能构成一种……能记录回忆,但唯独只能再现一次的乐谱,被她称之为“人生旅程乐谱”。
一张纸出现在她的手中,那是随她哼唱的音乐而诞生的魔力产物。
她轻轻用笔在其中书写,然后展示所写——可不光如此,她还使用了另一种对高易羽来讲很熟悉的东西……她在和某种东西……用魔力共鸣。
几秒后,人生旅程乐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她从虚无之中拿出了一把乐器。
说是贝斯——但并不算是,更像是一把上世纪的试作品?接口并不标准,琴格和制式都十分奇怪。不光如此,它还是透明的、虚渺的,看起来能被吹上一口气就消散掉。
“嗯,这把低音弦乐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刻,就用它吧……那个……吟游诗人。”
此刻的安·菲文,就像是第一次参加万圣节游行,班里最内向的女孩,学着其他孩子那样,向大人讨要糖果。
“可以借您的吉他一下吗?我想将拾音器和线路借用上来,要不然无法被记录……如果可以的话,您的综合效果器和单块也……啊,激励器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