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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凭什么?就凭他是...

张汤将案情回禀给刘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看着乌孙公主行刺的原因,刘彻神色没有什么波动,一如之前的黑沉,淡淡道:“处置了吧。”

四个字,其中意思十分明确,参与行刺之人,无论身份,全部斩杀,无一例外。

“诺。”张汤应下,又试探着问,“陛下,乌孙使团那边……”

刘彻微微蹙眉。

行刺乃乌孙公主与二王子的谋划,使团其实并无针对大汉之心,甚至乌孙从上到下,主流上是更偏大汉的。因为与大汉联盟更符合乌孙的利益。可惜被二王子和二公主联手坑了。

对此,刘据有些咋舌。

但刘彻考虑的并非这点。以他的行事,殿前行刺,还伤了大汉皇子,管他知不知情,是否被牵累,都是乌孙人,全砍了又如何?

只是乌孙公主千错万错,有句话没说错,这般一来,等同将乌孙彻底推向匈奴。

刘彻手指敲击在桌案上,思量起来。

刘据瞥他一眼,父子默契,自然明白对方想什么,言道:“我朝国力日增,兵强马壮,已非数年前可比,若论战事兵力,加个乌孙我们也是不惧的。但匈奴在侧,匈奴未灭之前,我们无法单独对乌孙下手。”

因为只需开战,匈奴必会插手。匈奴不会容忍大汉打下乌孙,一旦大汉占据乌孙,就可借此要地,剑指匈奴咽喉。这等局面,匈奴如何会允?

所以对乌孙开战,等于对乌孙和匈奴一起开战。

而现在,九月未至,霍去病死劫没过,刘据不想贸然行动。更何况骊山工坊又有进展,已经攻克初步难关,火药面世指日可待,甚至这个“指日”不会太久了。

“还有一点……”刘据轻叹,“乌孙路远,即便打下来,以我们现在的情况,也很难做到有效管理,更不便派遣大部队驻军。尤其张骞与二姐还在西域,大汉与西域的商贸刚有起色。”

与乌孙结怨,将其推向匈奴,在匈奴的指使与控制下,难保乌孙不会阻拦使团回汉,或俘虏或击杀,都有可能;更会扰乱大汉商贸,断绝大汉与西域的商路连通。

刘彻点头:“如此一来,你辛苦数年艰难打开西域商路的局面遭受重创,商贸计划只能被迫搁浅。”

就国家利益而言,乌孙活着,且偏向他们,是眼下最合适且□□的局面。

对此,父子俩心知肚明。

身为帝王,自然是家国利益为先,刘彻将迁怒情绪按下,言道:“查查乌孙使团里面可还有谁是二王子二公主的人,略有问题的都留下,确定完全没问题的,放他们走。”

这个留下是怎么个留下法,就不用刘彻多说了。

“不过……”刘彻眸中寒光闪过,“告诉使臣,我大汉宽宏大量,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端看这次机会,他们抓不抓得住了。”

即便放归使臣,也不代表事情轻轻揭过。大汉将这个问题抛给乌孙,端看乌孙如何处置,在联盟谈判中又如何显示诚意了。

有这么好的筹码握在手里,刘彻自然要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为大汉争取最大的利益。

使团处置交待下去,行刺一事就基本告一段落。

被软禁在万国会馆的诸国使团也全被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再度打开万国会馆的大门,恢复自由。

经过这么一闹,众人也没了再逗留长安的兴致,陆续启程回国,不过在回国前都适当表达了态度,并购买了一大批物资,确定了初步商贸的决议。

总得来说,这一趟十三国使团来朝,大汉是获利的,且获利不小。

使团全部离开之时,已至五月,众人将视线再度放回自家朝堂,敏锐地发现,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譬如刘彻对待刘闳的态度。

从前刘彻待刘闳也不错,但仅仅限于不错。而今刘闳因救驾重伤,刘彻几乎天天要去兰林殿看看他,陪他说说话,各类珍稀赏赐更是三不五时往兰林殿送。

刘闳也十分机灵,借此机会向刘彻求了块令牌,获得了可自由出入宫廷的准许。

帝王的态度决定大家的态度。

刘闳水涨船高,连带着出现的不只是后宫众人对他更为恭敬,就连皇亲与朝堂也都高看他几分,以探望伤势病情名义前往寒暄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东宫。

刘据半倚在躺椅上优哉游哉啃桃子,啃一颗,将桃核投篮一般投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命中,再挑一个继续啃。

卫不疑看了他两眼,忍不住道:“如今宫里宫外人人都说,陛下待二皇子尤为不同,都快赶上太子了,你倒是一点都不急。”

“快赶上我,也就是仍旧在我之下,有什么好急的。”

卫不疑无语,如今确实仍在刘据之下,焉知以后呢?总不能养虎为患,眼睁睁看他坐大吧。

刘据勾唇,没有回答卫不疑,反而看向霍光:“赵钩弋那边有动静了吗?”

霍光点头:“有。赵钩弋已经与赵繁偶遇,赵繁知道她是二殿下的人,对她颇为礼遇。二殿下听闻两人交往之事,干脆顺水推舟。昨日赵钩弋已入质子府,成为赵繁的妾室。”

卫不疑神色微讶。听这意思,此事是刘据背后推动的,只怕最初两人的“偶遇”也是刘据刻意安排。

对此刘据并不避讳,直接挑明:“确实是我。赵钩弋是个有‘上进心’的人。但女子韶华短暂。她跟着刘闳虽没什么不好,但终归只是奴婢。这不是她想要的。

“等刘闳长大,她早已过了少女年华,到时能否获得刘闳怜惜,谁说得准呢。我不过让我们潜入庄子的人跟她说了几句话。

“她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就此蹉跎岂不可惜。若能有个好人选,既能帮到自家主子,又能为自己求个身份,要层保障,为什么不呢?”

卫不疑立时了然:“二殿下想与赵繁结盟,彼此必然要互通消息,可他又不能亲自出面,与赵繁来往过于频繁,自然需要寻求别的方式。

“让心腹私底下连通是可以,但若被人发现不免心生怀疑。赵钩弋是他的人,有救命之恩在,若成为赵繁的侍妾,借恩情名义两边来往,也属应当应分。

“有时候将事情从暗转明,堂堂正正,反而更为便利,也更不会引人怀疑。若是鬼鬼祟祟,不论鬼祟目的为何,鬼祟本身就会引来诸多猜测。

“所以赵钩弋之举正中二殿下的下怀,甚至远超他的预料。他不但有了连通牵线的渠道,还能借机名正言顺将人安插在赵繁身边,帮他盯着赵繁,所以殿下只需给个引子,剩下的事,赵钩弋会自己去努力,而二殿下也乐得成全。”

霍光莞尔:“二殿下说他无意中救了赵钩弋,赵钩弋在他庄子上呆了这么久也算有缘,让江齐认赵钩弋为义妹,刻意抬高赵钩弋的身份,又送了许多嫁妆,还为其添了两个婢女伺候。”

卫不疑心道:果然。

刘据轻嗤:“他倒是挺会做人。”

卫不疑忽然抬眸:“有一点我仍旧不解,殿下为何要推波助澜,促使二殿下与赵繁结盟?”

“当然是因为我有我的理由。”刘据神色闪烁,没有详细说明,而是再度看向霍光,问道,“二弟那边还有别的消息吗?我听说江齐告假了?”

“是。江齐告假,说是要回乡处理亲人亡故后家中产业并族里诸多琐事。这名头没什么不对,但他告假前两日曾去过兰林殿,告假后又去了兰林殿。我派人跟着他,发现他确实出了长安,却并非往赵地去,走的是南下方向。”

江齐祖籍赵地,赵地在长安以东,应该往东走,不需要南下。

刘据眉宇蹙起:“也就是说,他告假是二弟授意,回乡也不过是个由头。二弟让他南下做什么?”

霍光微微摇头,这点无人得知。

刘据神色严肃:“让人继续跟着,小心些,别跟丢了。”

话毕,刘据突然一顿,他想到一事。

南下……淮南也在南,莫非……

刘据眸中光亮一闪而过,转瞬又压了下去。若真是这样,那么……

他突然有种预感,江齐或许会给他一个大惊喜。

刘据看着前方喃喃道:“燕绥差不多快回来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也不知是不是刘据这几天天天念叨,这次话音刚落,就听侍女来报:燕绥归来,在殿外求见。

刘据欣喜不已:“快让他进来。”

燕绥入殿,刘据甚至等不及让他行礼,直接走上前询问:“调查的结果如何?”

燕绥虽一路疾行,风尘仆仆,面上有明显的倦意,但精神还算不错,眼眸嘴角满是笑意:“不负殿下重望,有大发现。”

他将调查结果递给刘据,足有好几页纸,有图像有文字。每一页都是爆炸消息,也彻底证实了刘据的猜想。

刘据神色逐渐凝重,察觉他情绪波动,霍光卫不疑纷纷上前询问。刘据也不避讳,将调查报告递给二人,二人一页页翻看完,怔在当场。

卫不疑睁大眼睛:“这……赵繁居然是刘陵的儿子,而且他生父还是……这是真的?那他怎么敢再来长安?”

说完,卫不疑神色大变:“他想要报仇,还是想继承刘陵遗志,亦或两者皆有?”

霍光脸色沉重:“你们说,这秘密,二殿下知道吗?”

此话一出,卫不疑神色再变。知道与不知道,这中间的区别可太大了。若不知道,刘闳或许只是想借用南越王子的身份与人手;若知道还与其搞在一起,其心可诛啊。

想到这,卫不疑突然灵光一闪,看向刘据:“殿下推波助澜,故意将赵钩弋推出去,是为了让二殿下与赵繁彻底绑在一起,并趁机将这层关系浮于水面?”

刘闳是皇子,还是刘彻较为信任与疼爱的皇子,目前没有做任何出格之事,也未有针对太子的明显举动。

他们的怀疑、揣测、忌惮都是不能明说的,更不能被皇上知道,可若是他与谋反逆贼的余孽搅和在一起,事情性质就不一样了。

刘据重新接过调查资料轻轻拍了拍,默认了卫不疑的说法,言道:“此事关系重大,需即刻禀明父皇。”

刚要抬步往外走,就被霍光拦住:“殿下,赵繁之事自然要说,但若是我猜的不错,你此去不只要说赵繁,还要说二殿下,对吗?”

刘据点头。

霍光略有些犹豫:“殿下,对于赵繁,证据确凿;但对于二殿下的心思与意图,证据不足。他与赵繁的几次交往,或是琉璃街偶遇,或是重伤在床,前去探望,都属寻常,没有可非议之处。

“唯一能提的也就是赵钩弋这层关联。但赵钩弋本就是攀龙附凤之人,一门心思往上爬,这点陛下很清楚。

“她与赵繁之事可以说是阴差阳错,也可以说是赵钩弋有意为之,并不能归咎于二殿下身上。至少目前不能。二殿下又刚救过驾,陛下对他厚爱有加。

“殿下,不如还是谨慎些,只提赵繁,二殿下且等一等。”

刘据拍拍霍光的肩膀:“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不疑先前说如今人人都知二弟圣宠浓厚,我为何不急。现在我来回答你们,因为我不用急。”

他微微眯眼,嘴角含笑:“人人都知刘闳救驾,父皇担心不已,却不知他尚在救治,生死一线之际,父皇在庆幸,庆幸伤的人不是我。

“人人都知刘闳深受父皇喜爱,天天前去探望,赏赐不断,却不知许多时候是我主动拉着父皇去的,而父皇每每在赏赐过刘闳后,都会额外给我一份。

“给我的这份,从不会比刘闳少,只会比他多。”

霍光卫不疑愣住。这点别说旁人,他们都不晓得。

刘据勾唇,他知道刘彻这么做是在告诉他,不管他对刘闳有多喜爱,都越不过自己这个太子去。

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没有白费,父皇一直将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爱他,信任他,并时刻记得给予储君该有的安全感。

“我曾说过一句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都是纸老虎。去病表哥很喜欢这句,并十分信奉这个道理。但我还有一句。”

刘据看向霍光卫不疑,继续道,“在绝对的偏爱面前,一切技俩也是纸老虎。我赌,即便没有真凭实据,即便唯有丁点关联,只要提出质疑的是我,父皇也会上心。”

凭什么?就凭他是那个被绝对偏爱的存在!

刘据将资料一卷,大步出门,往宣政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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