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府。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冷清之后,见陛下没有要重惩淮南,甚至迁怒刘陵的意思,众人的忌讳缓缓消减。
如今的翁主府虽还未恢复往日的热闹,却已慢慢有了宾客往来。府里人的紧张情绪也退却不少,不再那么提心吊胆,精神紧绷。
“翁主……()?()”
侍女从外头进来,刚开了口,眼见刘陵站在窗前,神色怔怔似沉思状,恐惊了她思考,立马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静静立在一旁等候。
不想刘陵已经看到她,转头询问:“何事??()_[(.)]???♂?♂??()?()”
侍女这才回答:“安陵邑那边传来消息,一切已经就绪,询问翁主事情可还按计划进行?()?()”
安陵邑与长陵邑比邻,位于长陵邑西侧。与长陵邑不同。若说长陵邑多贵族,那么安陵邑居住最多的就是倡优乐人,尤善啁戏,甚至因此有女啁陵之称。
刘陵在安陵邑培养了几个人,琢磨着送入宫去。
以前王夫人在宫中势头不显,与她关系颇好,也愿意同她谈天说地。
如今后宫除了卫皇后,王夫人算众妃里的头一份,还有皇嗣傍身,小心思越来越多,虽仍可用,但已不大好使了。
刘陵早就准备着后手,以图取而代之,成为她在宫中最得利的助力。毕竟探子多为卑贱宫婢,哪有后妃便利。
侍女说的“计划()?()”
便是这个。
此事进行得隐秘,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不说淮南,便是她这翁主府里,了解的也唯有一二心腹。
到底是要成为刘彻枕边人的,她的身份得经得起查,所以刘陵做得很谨慎。
那边也没负她所望,培养的人里有一个,不论容貌歌喉还是舞姿身段都极为出挑,若能入宫,必能引得刘彻心花怒放。
按照计划,帮她安排个与她们无关的身世,一切就绪就能行动。可现在……
刘陵想了想:“暂且缓缓吧。”
“诺。”
但见刘陵仍旧愁眉不展,侍女问道:“翁主刚刚在想什么?可是有何担忧?”
刘陵没答,喃喃道:“今日朝会应该结束了吧?”
“是,结束了。中尉殷宏已经回京,上报前往淮南审问情况,与此前传书基本吻合。
“瞧陛下的态度,应当是已经认可了这个结果,并愿意接受王上自请削减封地的提议,只是对封地的多少还未完全定下,想来最多明日就会颁布诏令。”
诏令一下,这事便算彻底落幕,悬在她们心口的大石也能落地了。
侍女神色略松,刘陵却截然相反。
侍女疑惑:“翁主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哪里有问题?刘陵说不上来,只道:“太顺利了。”
侍女被这回答弄得有点懵:“顺利不好吗?”
她想了想:“雷被不过一介门下剑客,怎能与太子相比。便是太子有意报复又如何?还能真因此事打杀了太子不成,最多不过惩诫一二。
“即便是有‘阻挠天子诏令执行者死罪弃市’一条,但谁都知这律令是对旁人的,对
诸侯能否执行得看具体情况。而雷被伤及太子在前,太子所作所为就算有公报私仇之嫌,也能辩驳一二。()?()
“再退一步说,陛下借机发挥,真用这条定了太子死罪又如何?虽对淮南有所打击,但于王上而言,太子并非唯一子嗣。淮南自有传承者。这个结果对陛下来说,意义不大。()?()
“莫非陛下还能拿这点治王上死罪,令淮南国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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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陵摇头:“他办不到。此事关键在刘迁,几乎什么都是他出面,父王虽在幕后,却未曾插手,咬死自己只是教子不严外加失察就行。()?()
“陛下可借此派人训斥,降下惩处都不为过,但若因此赐父王死罪,削藩淮南,那就做得太明显了。岂非直白昭告天下,他就是容不得诸侯?
“推恩令颁布至今可还没几年呢,再出这种事,让其余诸侯怎么想?必定会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害怕自己稍有不慎被抓住点小辫子,就能叫陛下大做文章,藩国不在,性命不保。毕竟谁敢说自己没有犯半点错呢。
“诸侯王本就心思各异,不说那些本就有想法的。这般一来,就是那些老实安分的,为求自保也未必不会有动作。倘若众人联合起来,恐再现‘七国之乱’。
“陛下绝不会愿意看到这番景象。不然你当他为何会采用推恩令这等举措。明面上打着施恩的幌子,实则一步步削弱诸侯势力。温水煮青蛙罢了。”
这点她们讨论过,刘陵心中清楚,才敢行此险招。
侍女叹道:“既然不可能,那么陛下能做的就是借这个机会削减淮南封地,辖制淮南势力。这怎么看都比赐死一个太子,让淮南再换一个来得强。
“所以翁主让王上亲迎中尉入城,好生招待,处处供着捧着,又叮嘱王上上书请罪,自愿奉上封地以赎太子之过,也算正中天子下怀。
“淮南姿态放得这么低,更何况五县之地不少了。陛下总不好再大肆惩处。
“若他想顺水推舟,五县全都收了,这五县也是我们精挑细选,没有什么重要物资,对淮南影响不大。只需淮南核心犹在,就仍有可为。
“若他想摆一摆仁慈宽厚之态,做样子给天下诸侯们看,那么这五县便不会全收,大概会略为斥责几句,拿个二三县了事。
“不论哪种结果,我们都能接受。这不是翁主早就看透猜透的吗?每一步都是按照翁主的设计在走啊,何处不对?”
刘陵蹙眉:“就因为每一步都走在我的设计上才让我觉得太顺利了,这其中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情况,我们设想的补救措施一个都没用上。”
她转头,目光望向未央宫:“你说咱们这位陛下有这么好算计吗?”
侍女愣住。
刘陵揉着太阳穴,可问题在哪呢?她觉得不对劲,但想来想去,捋了一遍又一遍,又好似哪里都没有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再问:“宫中可有什么消息?”
“没有,风平浪静。一个时辰前,未央宫上空还放过燕子绢鸟。应该是采芹借着陪石邑公主玩放出来的。”
这是采
芹惯用的技俩。侍女并不觉得奇怪。
刘陵却顿了片刻:“不是说石邑今日同大殿下一起出宫了吗?”
“是出宫了,但已经回是因柏山改良了木鸟,还做出了会在水里游的木鱼和自己会走的小木船。
“殿下特意去瞧,拿到手又嫌公输家地方小,没有池子也无湖,只能在木桶里耍,不尽兴,便迫不及待拿回宫来试了。”
刘陵眸光闪动,心中狐疑:“这一来一回也就一个多时辰。”
侍女算了算:“确实是。”
刘陵抿唇,神色微变:“大殿下是个爱玩的,都出宫了,怎会不顺道去升平楼?
“便是今日没有赛事,也可去旁的地方耍,再不济也该让冠军侯带他跑马,他最爱这个。怎么都不至于匆匆出宫匆匆又回去。”
侍女蹙眉思量:“许是柏山做的小玩意太精巧,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确实有可能,也说得通,但是……
刘陵猛然一震:“不对。若只是因为柏山的小玩意,让柏山送进宫即可,何需他亲自出来一趟?除非这中间还有别的事。”
侍女神色肃起:“属下这就去查。”
“不。只怕来不及了。”
侍女不解:“翁主?”
刘陵心如擂鼓:“既然中间有事,你可曾想过是什么事?何等事能让大殿下如此匆忙?
“采芹就跟随在侧,从长陵邑回宫,这段路不短,她若有心,总有办法告诉我们。
“但这么明显的异常,她没有半点警示,还在进宫后放燕子绢鸟,报告一切正常,这合理吗?”
侍女面色大变,语中不自觉带着颤音:“或……或许确实有事,但这事同我们无关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刘陵本就不安,觉得事情过分顺利。
所以与其相信刘据此举与她们无关,她更觉得刘据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是跟在他身边的霍去病发现了什么,还是极为要命的东西。
而绢鸟也不是采芹放的,甚至采芹可能已经暴露。
刘陵一颗心狂跳不止,她深吸一口气,犹豫片刻便做下决定,吩咐道:“传信淮南,立即起兵。召集京中所有人手,随我走。若真如我所想……那……”
她咬牙:“只能赌一把,直接反了!”
侍女心头大骇,却又十分顾虑:“翁主!若不是呢?翁主之前不是说……”
话没说完已被刘陵打断,刘陵眸光如冰:“咱们这位陛下可不简单,我还没有自负到觉得能将他全部的思想言行算计在内。
“之前不愿意动手是因为我们还有退路,还有其他方法可供我循序渐进,如今生死大劫,除了反,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侍女额头大汗淋漓:“就我们这些人,只怕……”
“谁说就我们?”
刘陵勾唇,他们不是喜欢她吗?既然喜欢,为她反一反又如何。她刘陵若无退路,别人也休想有。上了她的船还想下?天下哪有这样
的美事!
她冷哼一声:“我们去找张次公。”
张次公◎()◎[(.)]?◎#?#?◎()?(),
曾随卫青大将军抗击匈奴()?(),
凭功封岸头侯。太后在世时曾领职护卫长乐宫()?(),
太后薨逝后()?(),
转调接掌北军。
长安禁卫军分南北。
南军驻扎在未央、长乐城垣之下,护卫两宫。
而宫墙范围以外,皆归北军所管。
********
岸头侯府。
张次公看着刘陵,满脸震惊,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让我携北军和你一起造反,你是不是疯了!”
他承认刘陵很会撩人,举手投足皆是风情;更承认自己确实很喜欢刘陵,愿意在许多事情上为她做出让步,讨她开心,但这“许多事情”绝不包括谋反。
“我没疯。”刘陵笑意盈盈看着他,“你很清楚我不是疯子。我告诉过你,不是谁都能做我刘陵的男人,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步步走近,嘴巴贴近他耳边:“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去死吗?若此事成功,往后你就能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你不想吗?”
“你……你……”张次公下意识将她退出去,神色骇然。
什么鬼的为她去死,不过是男人柔情蜜意时哄人的话而已,这也能信。再说那可是造反,有几成几率能成功,他疯了才会去干。
张次公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就出去,今日这话我只当没听过。”
对于他这番表现,刘陵并不意外。男人嘛,就是如此。
她哈哈大笑:“张次公啊张次公,你不会以为自己这岸头侯还做得下去吧?若我出事,你能活?你猜陛下若知道你与我早就勾结在一起,会怎么想?”
张次公厉声打断:“什么勾结在一起,我跟淮南可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淮南的谋算我毫不知情,我不过是……不过是同你……同你……”
“同我什么?”刘陵巧笑嫣然,“我可是淮南翁主,你跟我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竟还妄想陛下觉得你同淮南无关?
“况且,我今日可是堂堂正正从你张府大门进来的。临起事前我还要来见你。无关,你觉得陛下信不信?”
张次公脸色惨白,他不自觉后退两步:“你故意的。我们从前明明没有这么光明正大接触过,我们一直瞒得很好。你说不愿意被人品头论足,你说这样更刺激……”
刘陵嗤笑:“是我觉得刺激,还是你觉得刺激?”
张次公哑然。
从前他确实觉得刺激。家花哪有野花香,尤其这朵野花非但足够美丽动人,还是一国翁主,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傲气却甘愿屈从于自己,极大地满足了他男人的虚荣心。
敢问这怎能不刺激。简直每次都刺激得他想要升天。
他哪能想到,这竟是一朵食人花,等她玩够了,就会将他吃干抹净、活吞入腹,让他真正“升天”。待他察觉不对想要抽身时,已经来不及了。
若早知道……早知道……
可惜世上难买早知道啊。
刘陵瞥他一眼,继续道:“你
在想怎么跟陛下解释今日我的出现?别白费工夫了,你以为我手里没有半分证据吗?
“这些年你给我送的礼物、写的信、为我做的所有,我可都一一记录保存着呢。保存得好好的。你看,我对你多重视。”
神他妈的重视。若在两人温存之时,张次公或许会因这些话而开心,可如今他只觉得大难临头,毛骨悚然。
张次公闭上眼:“我想办法送你出京。”
刘陵摇头没说话。
她很清楚,刘彻已经察觉,除非京师大乱,否则她绝无机会逃脱。
尤其她不愿灰溜溜地逃,最起码在逃之前,她得大干一场,给敌人能添多赌就添多赌。
若她失败,更需如此,能带走几个算几个,多多益善。黄泉路上全是她的陪葬队伍,声势浩大,才不枉她一国翁主的阵仗。
死,她也要轰轰烈烈。
好悬张次公听不到她的心声,不然高低得跳起来骂一句“干你娘”,这种事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吗!疯子,疯子,怎能癫狂至此!
然而即便不知她心中所想,张次公也被她这态度气得咬牙切齿。
此路不通,只能另想他法。他心思百转,绞尽脑汁想破局之法,目光在刘陵身上转悠,透着冷冽的光。
刘陵早就猜到了他的谋算,气定神闲:“即便你现在动手将我交上去也迟了,我大可以说是事迹败露后,你后悔了,为求自保想借捉拿我来狡词脱罪。
“再说,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我手里握着的东西也已经足以让你万劫不复。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一语道破,狠狠拿捏,胸有成竹。堵死了张次公唯一的退路。
张次公不敢试,他很清楚刘陵的为人。对方这么说,便绝对有把握将他置之死地,一波带走,甚至令张府满门覆灭。
他无可奈何,只能气得肝疼。
刘陵却巧笑嫣然:“反吧,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也是你的。你难道想束手就擒,被陛下治罪?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手软之辈。你应当知道那会是什么下场。”
张次公怒而暴起:“下场?难道谋反的下场就能好!”
“就算不反,又能差多少!张次公,你是想赌陛下会不会对你额外仁慈开恩吗?”
张次公身形晃了晃。
不,不会。
做了多年臣子,怎会不知刘彻是个怎样的君主。
他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凭他与刘陵保持了这么久的不正当关系,凭他有意无意吐露的许多信息,凭他帮刘陵做的许多事,他早就在刘陵这汪泥潭里越沉越深,洗不清了。
陛下凭什么对他开恩,又怎会对他开恩!
刘陵眼珠一转:“既然如此,不妨拼一把。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虽是北军统领,可北军却也不是你说什么都会听。至少谋反,大多数人是不肯干的。
“可若我们使点手段,打着救驾的名义呢?只需让南北军乱起来,我们就有机会。待趁乱出京,与淮南会合,再杀回来就是。”
杀回来?
张次公蹙眉:“你们还有别的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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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没有,岂是能轻易杀回来的。()?()
刘陵眼睛微眯:“这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需要知道,父王年事已高,便是登位也坐不了几年。()?()
“刘迁就是一瘫烂泥。你不会以为我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他继承皇位,为他人做嫁衣裳吧?”()?()
张次公瞳孔大震:“你……你是想……”
刘陵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她瞧了眼张次公,将声音放柔了些许:“我知谋反之事不好办,但左右都是死,为何不搏呢?
“搏,或许是九死一生;但不搏却是十死无生。这么看来,自然还是选九死一生比较好,不是吗?”
张次公眸光闪烁,惊疑不定。
刘陵却没有给他太多权衡利弊,思量周全的机会,潇洒转身,“言尽于此,总归不管你动不动,我都会动。
“你放心,我若落网,我们之间所有,一五一十我必定交待得清清楚楚,彻彻底底。你且看看,自己不搏会是什么结果。”
鼻间冷哼,迈步向前。
放个屁的心,这更不能放心了!
“你……你站住!”张次公神色大变,慌忙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