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躁动，油光男更起劲了。
“真踏马手贱！我要整个的，不许切开！必须整块肉，我要吃肉！”
秋正麒酗酒打人都好歹有点征兆，这人倒好！
直到这时，许新燕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人狰狞的表情和突如其来的发狂，实在不像是正常人。
她有点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心惊肉跳地哄着：
“好的好的，整块肉马上就好，别着急，这些都送给你吃。”
话落，她手脚麻利地补救煎饼，一口气热了好几块肉类配菜。
同时，她用胳膊肘拨了拨秋星眠，不声不响地努了努下巴，示意女儿往后躲躲。
秋星眠不放心地扫了眼夜市上方的监控，转身编辑了一条报警短信。
短信刚发出去，油光男就又炸了。
他像个窜天猴似的一蹦三尺高，拳头重重落在煎饼摊子的彩灯招牌上。
“不要辣！我不吃辣！草啊，重做！必须重做！”
LED彩灯应声而碎，骤然失去光芒。
许新燕大惊失色，下意识后退几步抬手遮挡。
但紧接着，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硬生生止住了躲避的步伐。
后面是她还在读书的女儿，她平时保护不了女儿，也帮不上女儿上学，更没法像其他家长那样为孩子出头，如今在这小小的煎饼摊子里，她不能一退再退。
这是属于她的，唯一的阵地！
狭小逼仄，但却足以让她鼓起勇气。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
她攥紧铲刀的手微微颤抖，外强中干的语气毫无威慑力。
“你还有理了，哪来的脸报警啊？”
之前拿到煎饼的秃顶男死死盯着妈妈，低头咬下一大口煎饼。
他咽都没咽，直接反呕一声，全都吐在地上。
“呕——呸！什么几把？”
他把剩下大半个煎饼往地下一摔，张嘴就开始乱编：
“想赚钱想疯了是吧，搜了大姐，我家狗都不吃，赶紧收拾收拾滚蛋，我兄弟们可不是好说话的。”
围堵在摊子前的人顿时开始起哄，骂声和怪叫此起彼伏，场面霎时乱成一锅粥。
妈妈慌了神，急急忙忙地反驳：“不可能，我家东西质量有保证，绝对不会坏，你们冤枉人……”
情急之下，她干脆弯腰挨个确认每个食材的味道。
她的性格虽然比较软，但干活却格外爽利，平时最是讲究饮食卫生，她家蔬菜都是当天备的新鲜货，热狗鸡排等肉类也都在保质期内，隔夜菜更是从来不卖。
但凡食品味道有变，她提前预炸的时候也能闻到。
这伙人就是明白这蓄意找茬。
许新燕鼓足勇气的辩解声被压了下去。
他们才不管六子吃了几碗粉，他们只想搞死六子。
有秃顶男和油光男带头，小弟们也开始发力了。
几个年轻的瘦长小伙义愤填膺地冲进摊子里，抓起食材就往地上扔。
一时间，鸡柳、猪扒、热狗、火腿、鸡排、培根、辣条、生菜……满天飞！
稀里哗啦的菜品如雨点般飞起又落下，转瞬又被人踩烂成泥。
米浆桶滚落在地，漫开一片浅黄色的血泊。
尖叫瓶子改成的油瓶滚啊滚，缓缓磕在许新燕脚边，瓶口溢出油润的光泽。
许新燕决心坚守的阵地，顷刻间瓦解。
她太弱小了，她甚至连煎饼摊子都护不住！
她失魂落魄地扔下铲刀，泪水无声滑落，仅剩的力气荡然无存，只觉得胸口一抽一抽疼得厉害。
她精心操持的煎饼摊子沦为一介罪人，被人削肉剔骨，被人碎尸万段！
围观群众们不敢上前，只远远看着，默默用手机拍摄。
隔壁摊主同情地看着她们娘俩，爱莫能助。
这忙，在场的所有摊主，谁敢帮啊？
不连累自己就不错了。
秋星眠的确不想让妈妈再出摊，但她不想像个窝囊废似的被逼着不出摊。
有的选和没得选，是两码事。
秋星眠一把拽回呆愣着不动的妈妈，冷眼看向这场荒诞的打砸。
如此低端又暴力的驱赶方式，虽然风险大，但却能给她们带来直观的威胁，也能最快解决问题。
有人不想让他们好过。
甚至连煎饼摊子都不放过。
疑窦丛生，秋星眠心底生出几个猜测，但一时还无法确定。
这是前世和虐文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没有过去的经验用来参考，只能随机应变。
望着人群中举起的诸多手机，秋星眠幽幽垂下眼帘，悄悄握紧妈妈的手。
“妈，没事，我报警了，他们不敢伤人。”
再抬眸，秋星眠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惶恐不安的模样。
可她再怎么惊慌无助，也还是毫不退缩地盯着众人，眼神坚毅又勇敢。
此刻，她扮演的是明明万分害怕，却不屈服于恶势力的坚韧小白花。
她迎风而立，挺直脊背，不着痕迹地面向人群里的镜头，确保自己精心调整的微表情会被记录下来。
若是这伙混蛋敢在网上带节奏，吃瓜群众们拍摄的画面将会是最有力也最自然的反击。
这年头，遇到如此大的闹事场面，谁会拍完视频还能忍住不发个抖音呢？
许新燕怔愣了好一会，听到女儿报警，才终于找回了主心骨，赶忙给老公拨去电话。
电话接通，秋正麒不耐烦的声音刺破耳膜：“忙着呢！”
紧接着，便是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许新燕不死心，又发了条短信过去。
【老公，有人闹事，摊子都被砸了！怎么办啊？好多人！】
她惊恐万状地攥紧手机，虽是在问解决办法，却还是期盼着老公能亲自赶过来救她。
现在，没什么比秋正麒陪在身边能更让她安心。
然而，她得到的回复却是：
【保安呢，叫保安过来，找不到人就去管理处】
若是平时，妈妈被秋正麒拒绝过一次之后，她就老实了，不舍得再打扰老公，也不会再“没脸没皮”地追问。
但今天，她什么都顾不上。
妈妈颤抖着手指，也不绕圈子了，直接打字问：【你来吗，我有点怕。】
她心惊胆寒，双眼盯着手机屏幕。
十秒钟过去。
三十秒过去。
一分钟过去……
她追问的消息石沉大海，秋正麒再无回应。
心寒不过一瞬，许新燕喃喃念叨着：“对，要找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