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路口，秋星眠大老远就看到了翘首以盼的妈妈。
夜市喧闹不已，妈妈穿着碎花围裙，正一边给顾客装袋，一边焦急不安的张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妈妈凝重的神色多云转晴，连忙挥手招呼道：“阿星！”
随着妈妈热情洋溢的动作，几位顾客也跟着看过来。
秋星眠听不太清妈妈的呼唤，但隔着四下蒸腾的烟火气，她却恍惚听到了时空的共鸣。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如此鲜活的妈妈了。
虐文也好，前世也罢，妈妈不是病入膏肓就是英年早逝，秋星眠记忆里那位柔弱却坚韧的母亲形象也随着时间洪流的冲刷而渐渐模糊。
死后漂泊无依的灰色世界里，养父另娶新欢，弟弟意外溺死，秋星眠被豪门斩断与过去的所有关联，以至于她找不到半点妈妈曾存在过的痕迹。
仿佛，整个世界，除了她，无人再记得那位名为“许新燕”的可怜人。
秋星眠心口酸涩不已，眼睛也跟着胀胀的。
她快走几步，调整呼吸，尽可能伪装成寻常放学模样。
来到妈妈身边，她贪婪地猛吸一大口煎饼香气，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她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盼能够平安顺遂。
对于虐文女主而言，活着，本就是不可多得的奇迹了。
她也会尽最大的努力，让生活变得更好。
没等妈妈发问，秋星眠第一时间就为迟到找了个借口：“抱歉啊妈，我上了个大号，来晚了。”
“我当是怎么了，没事就好，这有啥好道歉的，阿星，你饿不饿，要不吃点东西先？”妈妈笑容满面，用肩膀轻轻碰了碰秋星眠。
“妈，你当我是直肠子啊，我不饿。”秋星眠不自觉地抿唇微笑。
说完，她像以往那般，弯腰从摊子底下摸索出自己的蓝格子围裙。
直起身，刚好迎上妈妈热络的目光。
嗯？
怪了。
今天妈妈的眼神实在过于殷切，完全让人无法忽视。
秋星眠低头瞅了瞅手里的围裙，没什么异常，便问：“咋了妈？”
妈妈却只是笑着摇头，“没咋。”
浓浓笑意之下，秋星眠更懵了。
妈妈很少会露出类似的小表情，显然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
秋星眠大致回想了下前世的今天，她并未从顾霆超等人的围堵中全身而退，而是浑身酸痛眼眶青紫，还被拍摄了不好的视频。
视频里她狼狈不堪，硬扛着其他几人的巴掌，如磐石般骑在顾霆超身上拳拳到肉。
她是挨了不少打，可顾霆超也没好到哪里去。
本该是不亏的，但那视频被恶意剪辑后，却成了谣言的开端。
那晚，为了避免妈妈担心，她极其罕见地没来夜市，而是直接回家用奶奶的手机给妈妈发了短信报平安。
人的记忆并不能精确储存每一天的经过，但特殊的日子，总归是有点印象的。
眼看着煎饼摊前排队的客人越来越多，秋星眠虽有疑惑，却也没急着发问，只是轻声道：
“妈，你先去后面歇会吧，我来弄。”
秋星眠挤了点免洗消毒液，反复搓洗后戴好手套，正式上手摊煎饼。
随着重复动作的进行，她生疏的技艺也渐渐熟悉起来。
她干脆利落的从桶里舀出一勺米黄色面糊，一股脑地倒在平整的鏊子上，紧接着取出浸在清水中的竹刮子，一圈连着一圈摊匀面糊。
腾腾热气熏得人暖暖的，湿漉漉的面糊也成功变身为金黄色煎饼。
秋星眠又取出鸡蛋，单手一磕，敲碎蛋清和蛋黄，一圈圈地抹匀，为饼皮镀上一层美美的鸡蛋液，然后竹刮子往里一收，洒下雨点般的黑芝麻。
呼，香味一下子就上来了！
“歘歘歘！”
秋星眠铲起煎饼边，翻面！刷酱！一气呵成！
“要辣吗？小葱香菜？”她稍微提高音量。
“微辣，不要香菜。”客人一边玩手机一边作答。
秋星眠蘸取辣酱，轻点几下，涂匀，随即有条不紊地依次放入薄脆、生菜、淀粉肠和鸡柳，再撒上葱花和咸香萝卜丁，最后规规整整的叠起来。
铲断，装袋，递给顾客。
“谢谢，慢走！”
秋星眠闷头摊煎饼，一个连着一个，许新燕则坐在后面仔仔细细地拾掇备菜，时不时上前查漏补缺，顺便帮忙记一下客人的需求。
她们娘俩的配合依然默契。
每晚秋星眠来帮忙的短暂间隙，是许新燕能够休息的唯一机会。
等会女儿回家睡觉，她又要一个人忙到夜市收摊，凌晨三四点才能蹑手蹑脚地回屋，小睡到清晨，她还得给一大家子人做早饭。
伺候完老老小小，她再睡个回笼觉，一觉睡到中午，稍微对付一顿午饭就出去备菜。
小本生意，赚的就是勤奋。
日夜奔波，忙碌不停。
但许新燕并不觉得苦，反而倍感充实。
讨生活嘛，谁都不容易，现在全家都没病没灾的，已经是十分难得的好日子了。
趁着现在身体好，能多赚点就多赚点，以后两个孩子也能有点保障，家里也能过得舒坦点。
也不怪许新燕如此任劳任怨勤恳奉献，秋星眠小学三年级时，许新燕曾患病不起，又不舍得花钱住院，只得在家里挂水吃药，拖拖拉拉治了三年，中间经历两次复发，才堪堪好利索。
那场大病，耗光了家里为数不多的积蓄，她的身体也被拖垮了。
从那之后，许新燕就背上了心里债，时常埋怨自己拖累了家庭，对不起老公孩子。
再加上她亲眼看着女儿本就懂事的性格变得愈发吃苦耐劳，什么活都抢着和她干，生怕再把她累出个好歹来，她就止不住地心疼。
都是一家人，她这个当妈的再怎么累都值得，总不能因为自己这个没什么用的大人，反过来拖累了女儿的前程！
眼瞅着女儿都快高三了，还是不愿意去住校，许新燕就忍不住上火。
年初开学，她已经去学校沟通过了，只差女儿同意，可女儿偏偏放心不下她，每晚都坚持来帮忙看摊子！
望着女儿高挑出尘的背影，许新燕暗暗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指，心底一阵酸楚。
但，今天是个好日子。
许新燕收敛心情，并不想让这些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女儿。
顾客渐渐有了空档，许新燕出声道：
“阿星，你帮我看看煤气罐还剩多少。”
“好。”
秋星眠摘下手套，俯身下去，颠了颠煤气罐。
哪知，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纸盒映入眼帘！
没等看清，她声音快过脑子，便已经问出声来：
“妈，这啥啊？还有半罐差不多。”
紧接着，秋星眠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回头，眸中盛满不可置信。
许新燕挤到摊边，满面春风。
“你这孩子，本想等你自己发现的，谁知道你忙着干着干那，愣是没看着，光知道摊你那大煎饼。”
她托起纸盒底座，眉眼弯弯地捧到秋星眠面前。
“愣着干嘛啊，好闺女，生日快乐！”
原来，今天是秋星眠的生日啊。
夜市人声鼎沸，可在这片充斥耳膜的喧闹之中，唯独妈妈的话语清晰明澈，直直闯入秋星眠平静的心海。
连她自己都忘记的生日，却是妈妈微笑不断的好事。
这一刻，语言似乎失去了意义。
秋星眠张张嘴，澎湃的情绪倾泻而出，最终也只化为一声轻轻的呼唤：“妈……”
“哎，快拆开蛋糕尝尝。”妈妈温声细语地哄着。
秋星眠垂眸向下，纸盒有一面是透明的，刚好能看到里面漂亮的蛋糕。
蛋糕边缘点缀着一圈圆滚滚的乳白奶球，往里则躺着一群红艳艳的草莓，中心位置矗立着一颗金灿灿的五角星，小巧又精致。
看得出，这是妈妈精心挑选的款式。
秋星眠目不转睛地盯着蛋糕，语调不自觉微微颤抖，说出口的话却是：
“这个蛋糕，很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