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咋没孝顺过娘?十岁那年冬天,娘病了,还是我悄悄偷拿了我奶的钱,顶着寒风到镇上去给娘抓药,然后又给她熬药喂她吃的。”刘大山道。
“可是后来呢?你和二山长大了,也娶了媳妇儿,自打我进门儿后,看到的都是娘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儿,只要她没生病躺倒,你们有谁问过她一句?
娘每次来月事的时候,都疼的死去活来,我问过她,要不要去看看大夫,她说这就是月子里没养好,寒气入体,除非花大价钱买药,不然就只能好好养着,少动凉水少受寒气。
可这些年,她哪次不是忍着疼,照样给咱们煮饭喂猪喂鸡洗尿片?
今天我在后爹的家里,看到炕上放着的暖水袋,随口问了一句多少钱,你猜娘说啥?
她说不知道,是刚结婚那阵子,李胜利去县里百货公司买来给她暖肚子的。”
芳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除了愧疚,还有满满的羡慕,同样是女人,她还是个年轻媳妇儿,自家男人都没有李胜利对二婚寡妇婆婆的那种细致周到的关心。
刘大山听到这儿,忽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娘,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他想到了当初那个爱打娘,也爱打他们兄弟俩的瘸子爹还活着的时候,每次爹要打他们,娘都会抱着他们,死死护在怀里,任由爹对着她拳打脚踢,但是被护在怀里的他们两兄弟,却是一块皮儿都没破。
渣爹刚死的时候,他最害怕的事就是娘会抛下他们兄弟俩改嫁他人。
他还想到了娘在寒冷的夜里,搂着他们兄弟俩,一遍又一遍安慰他们:“不怕不怕,娘死都不会离开刘家的,娘要看着你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记得当时他信誓旦旦对娘说:“娘,我长大了会很孝顺你,娶了媳妇要让媳妇孝顺你,生了孩子要教孩子也孝顺你。”
娘做到了她的承诺,没有抛下他们,直到把他们养大,给他们盖了大瓦房,看着他们娶妻生子。
可他却没有信守承诺,他和老二心安理得住进了娘赚钱盖的大瓦房里,从没有一天想起过,睡在老土房子里的娘,会因为受了寒,月月那几天捂着肚子忍受疼痛。
爹死的时候娘才二十刚出头,还是水灵灵的一朵花样的漂亮,却为了他们兄弟俩熬到了三十八岁,好容易等来了她的顺子哥,这世上唯一一个把她当心头宝疼爱的男人,可他们呢?
他们骂了她整整半夜,硬是逼得她上了吊。
其实他偶尔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想起被他从房梁上抱下来的娘,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娘青紫的脸,和充满悲伤绝望的眼神。
那时候他是很后悔的,后悔不该逼娘太狠,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错,他只是不想娘改嫁而已,又不像村里其他不孝子那样,动辄打骂呵斥自己的娘。
他也想过等娘老了,他会好好伺候她,为她养老送终,可娘为啥非要抛开他去改嫁呢?
年轻时候那么艰难她都熬过来了,现在老都老了,咋就非要改嫁不可呢?
其实他不想娘改嫁,并非为了想让她为渣爹守节,也不单纯是舍不得一个免费保姆,在他的内心深处,娘就是那个支撑他前行的最坚实的靠山,无论何时,只要他回头,娘都会张开温暖的怀抱等着他,抚平他所有的惊慌与软弱。
可是正因为他的逼迫,娘寒了心,彻底改投进了后爹的怀抱,把他这个她曾经最疼爱的儿子狠狠推开,从此后他再也找不到那个可以让他依靠的温暖怀抱了。
这一刻悔恨如排山倒海般淹没了他,刘大山恨不能时光能够倒流,他可以回到过去,打醒那个不孝顺亲娘的自己,好让他有机会补偿自己犯下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