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元四十七年,初春。
敝旧的太阳,弥漫在空气里像金的灰尘,揉进眼睛里去,昏昏的。
破败的庭院内,枯枝残桠,满地落叶未扫,瞧起来已经不景气了一些时日。
灰扑扑的青石板地上趴着一道身影,宽大的裙摆铺展开,像是一朵开败了的白玉兰。
“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彻骨的寒意也没能唤醒地上昏迷的女子。
“鸢尾姑娘,丽姬好似不大行了......”动手的宫女手上拎着木盆,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深灰色的地面被水浸得发黑,试探道。
被唤作鸢尾的宫女抬着尖而翘的下巴,样貌俏丽,一身深紫绲边浅紫缎马甲,脖子上一圈柔软的白色风毛,瞧这通身的气派,竟比宫里不得宠的主子要好上几分。
她是淑妃身旁最得脸的大宫女,从南芜亡国、丽姬被禁足后,鸢尾就奉淑妃之命常常往永乐宫来。
丽姬曾贵为一国公主,心高气傲,又因为丧子对皇上有心结,无论受何折磨也不愿意开口求情。
皇上贵为九五至尊,何时被区区一个女子这般拂过脸面,恼怒之下对永乐宫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任由丽姬被淑妃作贱欺侮,希望借此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鸢尾在一旁环臂而立,不屑地扫了地上人一眼,嘟囔道:“当真是病西施,经不起折腾,不过是跪个几夜挨顿打,再浇盆冷水就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可不是嘛!”流月将木盆一扔,嫌弃地踢了地上的女人一脚,撇嘴,“整日里在这宫里一身白,当真是不吉利,偏偏皇上还纵着她。”
鸢尾蹲下身子,一把抓起女人散乱的发髻,那张狼狈而憔悴的面容就这样暴露在视线里,长长的睫毛跟羽毛扇似的垂着,鼻子高挺,嘴唇虽苍白却饱满,骨相皮相无一不美,难怪娘娘如此嫉恨。
她用力一拽,快意道,“纵着也是从前纵着,往后可纵不得了。没瞧见吗?皇上如今对这永乐宫是不闻不问,和冷宫有什么差别?”
头皮被撕扯的痛感让半昏半醒的女人本能地睁开眼,一声痛呼。
“好啊,这贱人果然是装死!彩玉,再拿桶冷水来让她清醒清醒!”鸢尾猛地甩手,站起身。
一旁的流月附耳提醒道,“娘娘让小厨房做的蜂蜜芝麻核桃酪应是好了。”
鸢尾趾高气昂地从怀里掏出绢帕擦擦手,嫌弃地丢到地上,“流月,我们走,可别坏了娘娘与皇上赏雪的兴致。”
走出几步后又回过身来交代彩玉,“等她清醒后,就在这院子里头罚跪,没有跪满一个时辰不准起身,若是袒护,便连你一起受罚!”
“是......”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彩玉低下头,顺从地拎来一桶冷水,见四下无人,偷偷浇在女子身旁的地上。
孟扶黎慢慢支起上半身,月白色的裙裾早已被融化的雪水浸湿,她的身体本就孱弱,加上连日的折腾,自知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