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槁的手指死死攥住貂裘滚边的毛须。</p>

浑浊的目光越过摇晃的车窗，投向远处一道阴森如巨兽盘踞的铅灰色壁垒轮廓。</p>

那是北贤王的霜锋壁垒。</p>

朱家堡废墟边缘，临时搭建的流民营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p>

焦黑的残梁断壁如同刺向苍天的鬼爪，撑起一片污浊与绝望的穹窿。</p>

空气中弥漫着焦土、劣质炭烟和人畜粪便混在一起的恶臭。</p>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冻僵的泥沼里冒上来的腐败气息。</p>

柳月梨艰难地拨开被泥浆和冰碴冻结得硬邦邦的帐篷帘子，刺骨的寒气和那股熟悉的恶腐味道立刻扑面灌入。</p>

外面比里面更冷。</p>

角落里，一张薄木板拼凑的“床”上。</p>

躺着常白山唯一幸存的那名情报斥候，叫杨二柱的小个子男人。</p>

此刻，他蜡黄的脸上仿佛刷了一层灰蒙蒙的死气。</p>

嘴唇裂开，蒙着一层诡异的青紫色。</p>

气息微弱得吓人，每一次吸气，都象是用尽全力在吞咽刀子。</p>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那裸露在破旧军服外的脖颈、小臂上，星星点点的暗红色肉疮已经开始溃烂，渗出粘稠、散发着甜腻腥气的脓浆。</p>

这些肉疮在微弱的光线下，隐隐蒙着一层灰暗的霜粒。</p>

“柳…柳大人…”</p>

杨二柱听到动静，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p>

涣散的目光勉强聚焦在柳月梨脸上。</p>

他没敢说其他的，只是喉头痉孪般地滚动了一下，想扯出一点安慰对方的笑，却只扭曲了脸上的肉疮。</p>

帐篷里其他几张破床上躺着的人，情形大同小异。</p>

低哑断续的呻吟、撕心裂肺的呛咳声此起彼伏，像钝刀子一样磨着人的神经。</p>

一个妇人缩在另一堆破布烂絮里，枯瘦的手紧紧捂着嘴，盯着柳月梨的动作，眼框深陷下去，一片浊泪无声地滑落进脏污的衣襟。</p>

柳月梨的心脏象是被一只冰寒的铁手死死攥住了。</p>

一阵麻痹的窒息感让她微微晃了一下。</p>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快步走到杨二柱床边，俯身仔细查看。</p>

她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粗布边缘，没有直接触碰。</p>

只是凑近去嗅闻那些肉疮散发出的气味。</p>

那股甜腥混杂着冻肉解冻似的腐败气息，比先前浓郁了许多。</p>

钻入鼻腔，带着一种针扎般的寒意。</p>

她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常白山撕下为她包裹冻伤的布条早已用尽，此刻手腕处裹着的，只是一层又一层早已失去颜色的破布，层层浸透，边缘结着黑硬的血冰。</p>

“小安！”</p>

柳月梨猛地直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哑，在压抑的营地里显得格外清淅。</p>

“把帐篷角！堵严实！所有人听着！不许再朝东边那片洼地倒秽物！所有的脏水，就近泼到背风的石头坑里！”</p>

她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p>

那个叫小安的少年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手脚并用，抓起一团团破絮去塞帐篷上的破洞。</p>

“这邪疮…是瘟毒！”</p>

柳月梨咬着牙，几乎是挤出这几个字</p>

“从污秽和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瘟毒！沾上它呼出来的气靠近烂掉的尸块就要丢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