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落仙镇上空突变异象,天空呈祥黑白两色,一半天阳光依旧,晴空万里,一半天阴霾昏沉,乌云密布,太阳夹在阴晴之间,既没有被乌云吞噬,也没有过于灿烂,如此僵着看起来十分诡异。
“小哥,你要的红枣已经包好了,小哥?小哥?”
姜小豆回过神来,指着西边奔涌而来的黑云,对卖枣的掌柜咂嘴“掌柜的,你瞧瞧这天变的可真快,你后院晒的枣赶紧收了吧!可别一场大雨给你浇霉了!”
卖枣的掌柜抬头看了又看,摆手呵呵一笑“小哥您出手阔绰,眼力却不济,这么大的火太阳,要变天,早咧!”
“是吗.........”
掌柜的笑的开心,但姜小豆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摸出一锭银子转身就走,任凭掌柜的在身后呼喊,她恍若未闻。
“这小子,不但招子不行,耳朵也聋,买一包枣,拿银锭子付钱,得!白便宜我,全当辛苦钱儿了!”
成衣阁
香松树下,燕尾亭子前,一袭玄衣仰面观天,负手而立。
“东家!东家!那位小爷又来了,说是要定三套衣裳,还指名了要七姐亲自接单,说是时间紧迫,今儿日落之前就要。”
“来了几人?”
小伙计停在他三步之外,喘着粗气说道“就一个,那公子交代,说要定下两身喜服和一身素衣,要快,说是日落之前便要来成衣阁取。”
“喜服?”
白术微微一愣,转眸看向那脊背紧绷,大气不敢喘一下的小伙计,温和笑道“他可说是为何人所制?”
“没有,但他说素衣的尺寸按照之前那位....那位行动不方便的小爷来做,不过要改做一身女装。”
“噢!看来是有喜事将近了,你去吩咐七姑娘按时完工,另外再备些礼,无须太厚重,实用就行,等他来取时一并送出去。”
“是。”
那小伙计离开后,一抹黑影从挺拔茂密的香松树上滑下来,无声无息,像是一片落叶从树上落下,那抹黑影隐藏在树影之下,恭敬向白术屈膝行礼。
“见过少司。”
“落仙镇突发异像,你带着人暗中守着主司,主司是性情中人,保不齐要管一遭闲事,你们在一旁不要轻易出现,必要的时候强行护送主司离开。”
“是!”
清风吹来,风中带着微弱的腥气,树影随风微晃,树下空无一人,那抹黑影不知何时又悄然离去,白术凝眸看向那阴晴同在的天空,幽幽一叹。
“落仙镇晴了几百年的天,终于要变了,不知道是谁惹了天怒,这次又要牵连多少无辜!”
落仙镇中,人人自若如旧,唯有一蓝衣公子,驻足观天,神情怪异,一旁摆摊小贩,见那公子堵在自己的摊位前,又没有要买卖的意思,眉头一竖,嚷嚷起来。
“哎哎哎!我说这位公子,您到底买不买啊!不买别挡着我的招牌!我们一家老小可就指望这小摊子吃喝了,经不起您在这堵着呀!”
“对不住。”
那公子轻轻道一声对不住,匆忙离去,摆摊小贩撇了撇嘴,冲着那离去的背影冷嘲热讽“穿着倒是体面,大白天的,对着太阳干瞪眼,真是吃饱了撑的!”
落仙镇郊外有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村中不足十户人家,村中有田有水,村民们自给自足,少有人上街买卖,因不长出门,即便是在镇上生活了一辈子的耄耋老人也想不起镇中还有这样一个村庄,
在这村庄深处有一所破旧不堪,连房顶都塌了的天皇庙,那废墟一般的地方时常闹鬼,村民们个个都绕着它走路,平时光顾天皇庙的除了老斑鸠也没其他人了。
“哈哈哈!日月颠倒,阴阳同生,终于,终于要成了!不枉吾屈尊在这此多日,哈哈哈哈!”
无人修葺的天皇庙突然传出一阵笑声,那声音尖锐疯狂,似喜似悲,如怨魂哭嚎,让人听着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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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落仙镇上空一份为二,如同被人刻意一劈,而另一半日斜西山,暮霭如烟,天水间荡着一抹艳丽的绯色,美而不实,如水中幻境,似乎这抹瑰丽是天地间最后一抹色彩。
而一半黑云似海,不见半点光亮,厚厚的黑云在空中海沸波翻,隐隐间似有嘶吼声从云层中传来,让人看着十分心惊。
落日之下,美艳的红光和厚厚的黑云掺杂一起,似血海翻腾,令人毛骨悚然。
女娲庙中入眼皆是一片喜色,桌上摆着大红的花开并蒂喜蜡,梁上挂着大红的鸳鸯细水软罗帐,姜小豆还特意买了一张新床,床头上放了对龙凤呈祥新人枕,铺了石榴百子纳福被。看起来有模有样,一点也不低于大户人家办喜事。
大婚所需要的东西都齐了,就差阿桑把喜服取回来了,阿桑和夜炀没一个回来了,姜小豆一人等的有些不耐烦,从袖中摸出一壶烈果酒来,顺手又从盘子里抓了把大红枣当下酒菜。
“这肥蛇是喝了多少酒,几天了还不醒!”
肥肥一直醉酒未醒,四仰八叉的挂在树上熟睡,硕大的脑袋卡在最东边的树枝上,两条尾巴缠在西边的树干上,雪白的身子像秋千一样挂在半空中。
姜小豆瞧着有趣飞身向上,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肥肥身上。
“咦!”
这一坐出乎意料的舒服,姜小豆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好不自在。
“布置的不错,像那么回事。”
一抹红裳落在她身边,吓的她一激灵差点掉下树去,姜小豆稳了稳心神,拍着胸脯自豪道“那是自然,若是阿桑把喜服取回来,就差九莨他们拜堂了。”
“他们去了何处?”
“不知道,那女子醒来没多久两人就出去了,大约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谈旧情了吧!一整天都没影,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夜炀眉头一紧,轻叱道“你还真放心,也不看着点,万一不回来了怎么办!”
“嗝!放心,会回来的,他答应我了。”
大冷天的喝冷酒确实不妥当,半壶酒下肚五脏六腑皆被寒气所笼,姜小豆坐起身来,很不舒服的锤了锤自己冰冷发胀的肚子。
一只修长骨骼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手中握着一串红果子,红果虽小但却如血似火,散发着燥热的气息,鲜红在手,衬的那手更加白皙似玉。
那果子叫火蹄子,红果黑藤枯叶,只长在火山口上,它成熟之时便是火山喷发之际,因实在难得,所以六族中大多有人听闻,但极少有人能见到正主。
听闻,火蹄子,食之能护身不冷。
“你就打算穿这身衣服?”
不知为何,姜小豆迟迟不伸手接果子,夜炀手一翻,那串火红的果子便滚落她怀中,夜炀手劲着实大了些,火蹄子从黑藤上落下来,滚的到处都是,有几颗蹦颠蹦颠从半空中落下去,掉在草丛中不见踪影。
“哎呀呀!这这...这都摔坏了!太浪费了,太浪费了..........”
“少打岔!本座之前说的什么你不记得了?”
“记得!记得!好甜......衣服我让阿桑去定了,保证在大婚前换上。”
火蹄子虽小,但果汁饱满,姜小豆只吃了一个,就觉冰凉的五脏六腑被一股暖流徐徐包围,似夏日冬阳晒在身上,舒服的不得了。
“那木头有什么眼光?保不齐买一身花红柳绿的衣服,要多俗就多俗!”
一个小包袱伸到姜小豆面前,她抬眸看去,只见盖在夜炀脸上的飞燕面具红的发亮,他扭着头,两眼看向别处,扭捏的十分诡异。
“咳.....这个,本座回青丘,路过一家裁缝铺,店中挂着一件旧衣,虽说是在店里陈了多年,但搭眼一瞧也还过得去,你....去换上!”
“不用,阿桑他”
“换上!”
夜炀脸色一冷,一团火焰凭空燃起,姜小豆若是再拒绝的话,这衣裳怕是逃不掉被烧的结局。
“换换换,多谢狐王,我这就去换。”
夜炀向来喜怒无常,心狠手辣,说烧就烧绝对不会含糊,要是哪根筋再一个不舒坦,指不定顺手把自己也给烧了,姜小豆心中明镜似得,自然不会吃眼前亏了。
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狐狸叫声,姜小豆察觉有异,还不等她探头去看,夜炀一脚便将她踢了下去。
“换快些,他们要回来了,一回来立刻举行大婚!”
“哎呦!知道了,知道了..........嘶.......这死狐狸下脚还真重...........”
“这......这是...........”
包袱里放了一件落地逶迤裙,艳丽的绯色,鹅黄的领口,衣袍上绣着一片片的花团,如雪似玉,晶莹剔透。衣襟处用金线勾了九条小尾巴,毛茸茸的,小的可爱,远远看着像是一朵朵金色小花。更妙的是腰间用一根翠青的绿枝带系着,腰带上面坠了一块的镂空白玉环,玉环上又挂着两个粉青色的穗,真可谓是行动间步步生莲,更显身姿摇曳。
可惜了,这么好的衣服不但没被人欣赏,反遭万千嫌弃。
“这什么衣服?怎么这么费劲!”
“这死狐狸是故意的,明知道我常年穿男装,偏偏带一套女装给我!”
“呼!喘不过来了........”
姜小豆紧绷着小腹不敢大喘气,生怕一个松口把脆弱细小的腰带给撑断了。穿惯了宽松男装的姜小豆一换上女装,哪哪都不舒服,总觉得这衣服紧绷的难受,不但不敢大喘气,走路也不敢大步迈脚,生怕一步踩滑了,摔个狗吃屎倒没什么,要是衣服给扯破了,那死狐狸还不一把火烧了自己!
姜小豆拢了拢衣襟,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住了。
“这衣服穿都穿了,总不能散着头吧!”
正巧,她上次蹲点搜刮来的珠宝还未送去给潘来钱,她记得清楚,里面装着一支品相极佳的素玉钗,扒拉了半天,终于找了出来。她多年未穿过女装,女子的发鬓对她来说去比登天还难,折腾了半天,终于挽了一个松松垮垮比鸟窝好一些的发髻。
门外传来一声低语,听着像是阿桑回来了,姜小豆心中一喜,也顾不上看看自己现在是何模样,转身便走了出去。
“阿桑,你回来了。”
树下两人同时回眸看去,只一眼,双双愣在原地。
清风徐来,又刮起一阵簌簌叶雨,姜小豆穿着一身红衣,就这么站在叶雨中,衣袍翻飞,上面绣着的花团似随风活过来,在衣袍上肆意怒放,隐约间好似真有淡淡花香传来,沁人心脾。
那双眼睛清澈透亮,灵气涌动,眼底闪烁着丝丝狡黠,看了看石化似的两人,眉间颦着几分疑惑,红衣飘动,腰间坠的镂空白玉环一摇三晃,粉青色的穗儿在空中微微晃动。
漫天叶雨中她缓缓走来,蹒跚的身影如一根芒刺,让他们瞬间收回了目光。
虽不见她脚下吃力,可她越是从容,越是让人心疼。
“九莨他们来了吗?”
“咳......大约已到门口了......”
夜炀扶了扶火红的飞燕面具,暗觑了一眼那一瘸一拐的步伐,狐狸眼中精光闪烁。
“那你们还愣着!阿桑喜服拿来了吗?我去给那女子送衣服,至于九莨就交给你们了,总不能还依着他那原形拜堂吧!”
阿桑看了看她衣襟绣着的九尾,不做声,眼底一片冷然。
“你们怎么了?”
她扶了扶头上松松垮垮的发髻,又拢了拢有些紧绷的衣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把衣服给穿反了,要不然这两人在这干瞪眼看什么呢?
“还看!天要黑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姜小豆瞬间反应过来,冲两人一回挥手,指了指那破旧的半扇木门。很快九莨他们便踏门而来,阿桑和夜炀表现出从未有过的默契,九莨一露面便被他俩一左一右挟持走了。
“九莨!”
姜小豆一脸真诚,含笑上前,对那疑惑不解,双眸惊慌的女子温和解释。
“芸儿姑娘你不必害怕,来,我们边走边说。”
天色渐暗,一轮将满未满的明月升上云头,红烛喜蜡摇曳着细长的烛光将屋中照亮,屋中坐着一位女子,她穿着大红的喜服,对镜而坐,一会拿胭脂补妆,一会端倪镜中自己,她似乎分不清眼前是真是假,在手腕上狠狠一掐,痛呼一声的同时她痴痴傻笑,满眼欢喜溢于言表。
“芸儿姑娘。”
姜小豆走进来,见她梳妆完毕,惊艳的摸了摸那戴着凤冠光滑整齐的发鬓。
“芸儿姑娘你的手还真巧,不用喜婆帮忙竟然梳的这么好!”
“小豆你过奖了。”
芸儿莞尔一笑,抬眸觑见姜小豆那松松垮垮的头发,细眉一挑,起身便拉着姜小豆坐在铜镜前。
“你头发散了,我来帮你重新梳。”
“这......那谢谢了!芸儿姑娘,你与九莨相隔几世终于能修成正果,不过就是晚了些,若要在早些,你就是狐后了,现在他不是狐王,你可有些失落?”
“他是不是狐王与我有何相干,只要他是九莨便好,不过若他还是狐王,我可能真的要好好想想要不要嫁给他。”
姜小豆满腹不解,回头便想去问,她忘了芸儿正在为她梳头,一扭头扯的头发火辣辣的疼。
“嘶!”
“别动,就好了。”
“你方才说的,我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还未曾真正爱上一人,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当年的我又何尝不是呢!九莨认识我时我不认识他,只知道初遇他时,他将我从恶仆中救下,后来又在宫中偶遇,他是宫中侍卫,我是宫中罪奴,他处处护我,疼我,宫中人多,女人便更多了,但他的眼睛只看着我,有的时候,看的我自己都恍惚,不知眼前是真是假,是梦是醒。”
“后来我出了宫,他也随我一同离开,他在清水河边盖了一间茅屋,他心思细,手也巧,茅屋盖的不大不小正好两人住下两个人。白天他出门砍柴换银两,我去村中找绣婆学女工,赶制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