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思进安娜家之前,心里沉甸甸装着事,因此也不能分出自己的一丝思绪去关注周边的环境。而从安娜家出来之后,她总算放心了一些,也注意到了此时城西区的不同寻常。
城西区是普莱奈特城最热闹的一块区域,整个城市最主要的娱乐文化设施都在此建立,每当夜幕低垂,贵族家的夫人小姐们便乘着马车前往普莱奈特大剧院,坐在独立包厢内柔软的天鹅绒沙发上,拈起水晶盏中已经处理好的水果,静待一场场悲欢离合的戏在盛大的舞台上开启;城里上了年纪的人则喜欢前往文化馆以及历史馆,望着墙上的画,以及展柜里的物品,感叹时光的流逝以及城市的变迁;孩子则喜欢三五成群地逛着街,吃着各种特色的美食,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讲着话,时不时“哧哧”笑出声来……而这原本繁荣的一切,此时都被突如其来的疾病所吞噬,只留下一片黑暗。
伊森没有叫马车,两人默默在路上走着,偶尔经过他人的后窗,能听见人痛苦的呻吟以及时不时爆发的痛哭流涕。
里思听着有些于心不忍,这是她此生第一次如此直面地感受到人面对疾病时的无能为力以及死亡将至的气息:“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当你在有光的地方发现一只蟑螂时,暗处的蟑螂已经多得数不下了。”伊森叹了一口气,他抬头望向空中的那抹银色的月亮,感觉那残缺中似乎生出了几分癫狂,“虽然这个比喻好像不太好,但是很恰当,当我们发现第一个病人时,被传染的人数肯定远远大于一。”
“虽然说身体接触的传染性相对其他来说肯定更小一点,但谁能保证在平时生活中不会和他人产生接触?买东西、借东西、顺手帮个忙……这些日常中的小事都可能产生身体接触。”伊森说道,“城西区和城北区相对好一些,不舒服时他们会及时前往医者协会看病,我们发现的第一例病人就是出自城西区,但贱民区不一样……他们就靠着协会救济发着的那些魔药撑着,那里的情况太严重了。”
里思没有说话,城西区街上唯一有生气的,大概就是那些身着医袍的医者以及身穿白色制服的骑士团成员,他们或提着药箱在街上奔波着,或在街上巡逻,尽力安抚着所有人的情绪,她的内心似乎也因这副场景泛起了些许波澜。
贱民区位于城西区与城南区交界处,最繁华处也最容易滋生出贫穷与痛苦。
贱民区的建筑与其他区域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狭小、阴湿,是里思对于面前这片区域最初的感受。
有些病人直接瘫坐在家门口,手臂上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腐烂,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地面上还有呕吐过的痕迹。有些人在大声地哭泣,哀叹着自己这一生不幸的命运,出身贫苦,这时又染上了治不好的病。忽的楼上泼下一盆水,传来女人的叫骂声:“哭哭哭!哭什么哭!你得了病要死,我们没得病的就不用活?”
里思捂着自己的心口,她觉得有几分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伊森目睹着眼前的一切,他已经数不清他今天究竟叹过多少口气了,对于自己成为医者的选择,他大多数时候是坚定不移的,但少数时候也会动摇,就比如现在这个时候。
“来,里思,这边来。”他小声说着,领着里思往医者协会的驻地走去。
白色的帐篷里人不多,伊森一眼便看见了罗伊,此时罗伊已脱去了医袍,单独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原本如太阳般温暖的橘色头发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黯淡无光。蒙塔娜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握着长矛的手攥得骨节发白。
伊森刚想往里面走,罗伊哑着嗓子制止了他:“别过来……我被感染了。”
“怎么回事……?”伊森有些难以置信,“你是一名祭司!你应该能保护你自己!”
“那群人情绪失控了……”蒙塔娜在一旁小声地补充道,语气里却是掩盖不住的愤怒,“罗伊去派发缓和魔药,有些人却觉得医者协会这么久了还没配出瘟疫的解药,就是养了一群废物……我没拦住……”
她的职责是守卫普莱奈特城,而不是将手中的武器对准城市中的人民,但眼睁睁地看着罗伊在自己面前被疯狂的人群淹没,数只手贴上他的后颈,脸,手这些裸露的皮肤,她又痛恨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没事……我喝了缓解魔药,幸好我家里人没有被感染……”罗伊勉强笑了笑,但那毫无血色的唇暴露了他此时的真实状态,“现在这里,全靠骑士团看管,但是还有一家我没来得及发魔药……麻烦你们了。”
蒙塔娜一声不吭地将自己脚边的药箱递给伊森。
“……我知道了。”伊森接过药箱,他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这个时刻说什么都显得太多余。
而里思接过他的话继续说道:“我们会尽力配出解药的。”
“好啊,麻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