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久恩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见观众们三三两两约着出场去洗手间，便也拿起了帆布包顺着人潮往外走，打算去人少的地方透口气。

录像棚的主体建筑很大，可却没多挖几个窗户。向久恩场内绕了一分钟凭借着上次去后台停车场的记忆，推开一个侧门，往右一拐，轻轻松松地和大部队分离，终于走上了让她能畅快呼吸的安静小道。也不知是不是和年纪真的相关，现在和以前的她有了截然不同的行为——以前她十几岁追星的时候总是喜欢和别人成群结队，一起给偶像应援录制快闪，一起在KTV唱歌吃蛋糕，一起打榜——获奖就哭，没获奖也哭。可现在不一样了。虽然还是爱BEST，爱易也，爱到一个房间全是易也的周边和专辑，但她很少很少在易也粉丝后援会大群里发言了，渐渐的……甚至还会不明白自家姐妹的一些热梗。

向久恩同年纪相仿的一个粉丝姐姐交流过这个事情。对方很坦然地耸了耸肩，说这很正常呀，向久恩轻而易举被信服，也就没有再对自己“格格不入”这个事情太过于伤心。

就像现在。她分明是为易也而来，倒了四班地铁，拍了很多易也巨帅的侧脸和背影。但也不耽误她想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找到自己片刻的平静。

这里可真清净。当然，如果……不会在这里遇到沈之航就更好了。

沈之航脱掉了他在录制棚里穿的那件黑色西装——原来他今天内搭的并不是常规的衬衫，反而是一件针织材质的纯白中领长袖。也许是仗着这条小道不会有非工作人员经过，他这会儿正斜靠在一个看起来不太结实的栏杆上抽烟。

明目张胆地，抽烟。

“你怎么在这里抽烟？！”向久恩的惊讶脱口而出，甚至连一声问候也没有铺垫。

沈之航听到是向久恩的声音，神态慵懒地偏头看过来。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香烟没有灭，在他骨节分明左手萦绕出一缕烟雾，甚是有理地说：“因为室内不能抽烟。”

向久恩不自知地微微蹙着眉，重新换了个说法：“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在抽烟。”

沈之航轻轻地噢了一声，微微一笑，转身往后，将左手还剩老长的那截香烟摁灭在烟灰缸垃圾桶里，又从裤兜里摸出一片薄薄的口香糖，撕开包装来放进嘴里，这才重新转身面对向久恩：“法律也没规定成年男人不能抽烟？”

向久恩被问到了，有些不自然地望了望天：“没说你不能抽，我刚也只是感叹一句。没有任何要干预你的意思……”她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是你自己把烟灭了，可别怪我浪费了你的烟。

沈之航又笑了，没有在抽烟这个事上多说什么，倒是换了个话题：“上回，工作上的难题，最后解决了么？”

她反应了几秒，这才想起来沈之航问的是中秋节那晚，她着急忙慌要给手工烧制杯子找替代品的那件难搞事情，正欲开口作答，却被敏感的沈之航抢先一步：“大老远把你从顺义送回朝阳，这就忘了？”

向久恩连忙摆了摆手，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小臂撑在栏杆上：“沈先生！沈总！沈！大！明！星！伸出援手送我，我哪敢忘了。是我工作上的难题实在太多，那件……一时没想起来。”

沈之航似乎已经很习惯向久恩在阴阳怪气和没有底气之间来回横跳的沟通方式了，漫不经心地回：“既然工作上有很多难题，还有时间来看易也的节目？”

“我们慈善晚宴都结束了！还不允许打工人喘口气啊，你这是什么资本家思维啊。”向久恩立马反驳，随即又想到什么，紧张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看易也？”

沈之航耸了耸肩：“你又没坐在我的票区。难道我误会了，你其实是来看我。”

沈之航陈述得斩钉截铁，反倒衬得向久恩像个举止行为十分不着调的小丑。她侧头翻了个白眼，换了个语气，尽可能和善地企图讲道理：“现在我们打工人都讲究work life balance，我来看看喜欢的爱豆，法律也没规定我不能来吧？”

向久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她竟然从沈之航的皮笑肉不笑里看出了一丝意味深长。沈之航点点头：“嗯，没规定。”见向久恩后退了一步像是转身要走，他又补了一句，“不过，向总知道你追易也吗？”

她顿住了脚步。刚舒展开不久的眉心又重新聚在了一起：“你不会是要学小学生告状吧？我追星这事，别说我哥，就连我们机构上上下下也都是知道的。”

“哦。”沈之航把手揣回裤兜里，“既然如此，我就是问一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向久恩睁着大眼珠子胡说八道：“谁说我紧张了？我倒是想问问沈先生，咱俩也就见过两三次面，我怎么有一种你很针对我的感觉啊。”

沈之航调整了脚步，转身正对向久恩，两只手都揣进了裤兜里：“我也想问问，我们不过就见了三次，我还帮过你一次，你怎么每回都对我吹胡子瞪眼的？”

这人……就伸出援手一次，这还要求别人要记一辈子吗！？果然，人品不好是时间治不好的病。向久恩在心里疯狂吐槽，可又碍着邢天一和向章鸿的面子不好真的发作：“那……那不是因为我是易也粉丝么，咱粉圈有训，不能和对家来往过密。”

沈之航前进一步，一米八五大高个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哦。当时让我送你的时候，你可没讲到有这原则。”

向久恩左手抓着栏杆往后退了一大步：“那当时不一样！而且……而且我也谢谢你了啊。我还送了你两个月饼呢。”

中秋节那天向母对她要提前离席的行为虽然十分不满意，可送她到家门口的时候还是没忘要给女儿拿上一盒月饼。向久恩懒得提又沉又大的盒子，向母就在玄关临时拆了一盒，捡着她喜欢口味拿了四个装进她随手背的口袋里。

而当向久恩凌晨解决完工作，肚子空空得难以入睡，爬起来打算吃一个自己最爱的奶黄月饼时才发现，她把那两个奶黄口味的月饼都送给了沈之航，剩在包里的则是她不那么喜欢的豆沙馅儿。

想到这里，向久恩又嘟囔了一句：“那两个是奶黄味道的，我都给你了，我还没吃到呢。”

这句话说的，让人不忍心再逗下去。沈之航不再紧逼，反而往后让了一步，从右手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怪不得对我这么大意见。加个微信吧，我送两盒奶黄的给你。”

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安好心！“你忘了我们粉圈的告诫啦？不敢吃不敢吃……马上要开始录制了我得回去当观众了，拜拜！”说罢，向久恩转身拔腿就跑，又只留给沈之航一头在空气中飘荡的蛋卷发丝。

沈之航右手拿着手机有片刻的失神。

“Boss。马上要录节目了，咱回化妆间补补妆吧。”沈之航的男助理从他身后的另一个侧门处探出头来，“Boss？”

沈之航回过神来，转身把手机放进助理的手中，难得不悦地开口批评：“不是说了别叫‘Boss’这种称呼了吗？”

男助理委屈巴巴地解释：“本来是都叫管了‘航哥’了，可……刚才我在门里站着，实在觉得您的行为很霸道总裁！”

这是猫门后面看戏看上瘾了。沈之航睨他一眼：“你最近有转行当编剧的打算？”

男助理缩了缩脖子：“没有没有！”他没有沈之航高，要跟上沈之航的脚步就得小碎步走起来，“不过，航哥啊，刚才那姑娘……不是那谁的女朋友吗？”

沈之航停下了脚步：“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