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些许的胆怯偷偷窥视着屋内一群衣着华美的老妇人。
居座于高堂内的两位妇人,好似发现了那小闺女。右座那位老妇人有意无意瞄了好几眼。
左侧位上那位年岁更高些许的老妇人瞧着右座老妇人面色平和,便壮大了两分胆子,扬声轻唤:“双吉,进来。”
那偷窥的小闺女心头一惊,纤瘦身子一个胆寒下,乖乖巧巧地迈了小碎步踏了进来。
随着数双眼睛落在小闺女身上,那小闺女也是愈发地谨小慎微了。
右座上的老妇人打量的眼神愈发明显下,也伴随着微微认可地点头,“这丫头瞧着不像个十三岁的。”
左座妇人扬声陪笑道:“是瘦弱了些。随了她娘那个身子骨,一直养不胖。”
“贵族女子还是宜丰腴些好生养呢。”
“老夫人说得是。回头便让厨房给多炖一些滋补的药膳。”
“那这事儿便这般说定了罢。择个吉日过府来下了聘,及笄之日便入府。”
“都听老夫人的。”
双吉站在堂前,这两妇人也没说给她落个座什么的,又让她站了小半个时辰,随着那老夫人起身,双吉才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双吉跟着祖母送送尚老夫人。”左侧妇人叮嘱。
“是。”小闺女轻声细语地低着头,踩着小碎步尾随而上。
一路护送老妇人上了马车,目送尚府那简朴中不失华贵的马车离去后,站在老妇人旁侧的小闺女便听得祖母说道:“今日这尚家老夫人是前来相看你的。显然她是瞧中你了,日后你所嫁夫君便是尚家庶出的二公子了。可得牢记,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双吉记下了……”年幼的小闺女嗫嗫嚅嚅地轻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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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有一庶出闺女,唤双吉,许得权贵人家后,夫家赐予大名伶。从此双吉更了名,马伶伶。
只是未出阁前,娘家人仍爱唤双吉。
双吉双吉,一生福?有寿子荫满堂。
这是尚家愿让她一个妾生入府的最大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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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家世代从官,如今已是官传四代,文武皆出的第四代孙里,十七岁的尚家大公子刚考过乡试,榜虽未发,却早已是胸有成竹。
十五岁的尚家二公子是庶出的,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文弱气质却连童生都未曾入过。
十三岁的尚家三公子不爱文,爱武,同为正室所出的嫡子,自幼力大无穷,擅武,年前已随舅父去彊外从了军。
尚府嫡母所出二子皆才华,夹在中间的尚家二公子便稍显羸弱。所幸尚家家风严谨,教得兄友弟恭。
除三位公子外,尚还有四位小姐,皆乃庶出子。四位小姐皆已嫁为人妇或婚配了人家。
尚家在这胡京里,以世代姻亲联盟让权力盘根错结。
为此,即便是庶出子,能攀上这尚家,对家中仅两代为官,且都是小官小户的马家而言,也是天大的富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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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吉刚过十三岁,葵水一至,那纤瘦的身子骨将将养了两分肉来。老妇人不甚满意,恼道:“年前才将你养胖了三五斤肉,这身子一抽条,又瘦成了麻杆儿。双吉丫头,你可是故意与祖母作对的?”
双吉水洼洼的大眼满是委屈,嘴上胆怯回道:“祖母,双吉冤枉。”
“且让奶嬷嬷再从库房里拿出些人参,离你婚嫁倒尚早,若还不能再养胖些,怕是嫁过去也得夫家嫌弃。”
双吉自幼没那话语权,祖母说什么便应得什么。
于是接下来连月来的海量食补下,倒也是没辜负那些珍品,这堪堪仅六十来斤的小闺女,终究是迈过了七十大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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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夫人过五十八寿,尚府命了庶子二公子前来送礼。二公子临行前,亲娘耳提面命且去见见未过门的小姑娘。她这个未来的婆婆连未来儿媳生得何样都无从知晓。
可见娘子俩在府中地位。
二公子胆弱,不敢独自前行,便央了大公子陪同。
大公子自幼爱护弟弟,又有文人的清高与礼节,便允了这事儿。
于是临马老夫人过寿前十日,二人便择了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驱了马车来了马府。
二公子自幼是个闷葫芦,半天憋不出一句。马车上大公子眉头微深锁,回想着生母尚夫人所提婚事,他本不喜二弟娶了个同样德行的媳妇,却不想生母说道:“你祖母的意思。也是尚家的传统。自幼庶出便不得比嫡出高一头。若娶个强势能干的闺女,这兴旺的可便不是咱们嫡系子孙了!”
大公子虽是读书人极有文化,可骨子里被教养出的嫡庶有别,又是利己之事,便也不再过多纠结。
只是日日对着这屁不出一个的二弟,又想着他这般胆弱的性子,再配上那样一个同样性子的小媳妇……
便不免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尚且仍年幼的大公子也不免提了两句:“二弟,你且日后要娶妻生子了,这性子多少还是需要改改了。”
尚二公子缺了几分男子气概,又庶出,真算起来,也是与马府门当户对的。
尚二公子一番嗫嗫嚅嚅的,半天才应了个“好”字,惹得尚大公子放弃再劝说。
尚二公子这性格,随了母,改不了了。
车终行至马府,托了小厮叫了门报了来意,两位公子可是马府的座上宾,自是以贵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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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吉被祖母偷叫来花厅,“你且自个儿去相看一眼未来夫君,他今日与你未来大伯一同前来。那个身量稍瘦模样更清秀的便是你夫君尚九临,他抹额是一块红宝玉石,认准了,旁的莫要再多过问。”
大周男子尚未行冠礼前,额间皆会配戴抹额。
双吉得了命令,偷摸到了花厅,一身简朴装束,倒说是丫鬟也不得引人瞩目。
尚家两公子来时,马老爷已去办公,马夫人领了嫡子去上香。独留马老夫人在府。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总归是少应酬了两位长辈。
二位公子早被领进了花厅与马老夫人闲谈,不多时双吉露了面,躲在一株旺盛的双色茉莉树后面。
府上贵重花草不多,这株胡京里才盛行几年的双色茉莉树可谓是相当拿得出手的。
饱读诗书的大公子便是对这株茉莉树多留心了几眼。待发现一个小丫头扭扭捏捏来到花株后时,他不由多留心两眼。初时以为只是打扫的丫鬟,细探下却见那小丫头像木头桩子似地身形鬼祟地躲躲藏藏着。
细一思索下,便隐有猜到两分来意。
只是仍旧未将她是自己未来的弟媳本人联想在一起。
又见一身透着紧张与老夫人交谈而结结巴巴的二弟,便自是主动接过老夫人的话头交谈了起来。
老夫人瞧着这才华出众的尚家大公子,又细回忆着胡京权贵间对此子的评价,再一对比那畏畏缩缩的二公子,便不免有些遗憾,若是双吉所嫁的是大公子……可惜她马家和双吉皆高攀不起!
“二位公子便在这花厅多坐会儿,老身处理一下家务再来。”